他又回来了,回到了他的断魂之处。
「你才上班几天就出差?」他想起室友说的。确实,自他离开还不到一周,但感觉上却恍如隔世。他仿佛从纷纷扰扰的江湖遁入了深山中,然后又以局外人的眼光回头遥望纷纷扰扰的江湖。
当然了,这种想法太虚渺,不足为外人道。飞机在跑道上慢停,肖麟将它束之高阁,提起公文包,跟上出舱的队伍。
这次碰面收获不大,对方透露的信息与报告上基本一致,这也在他意料之中,肖麟打算到实地去看看,深挖一下。
电话响了,以为是室友的夺命追魂call,肖麟烦不胜烦。这一个晚上唐贯已经给他打了两三个电话,下飞机没,吃饭没,找到落脚的地方没……肖麟简直要报警了。
「又**嘛?」
「现在脾气蛮大,凶起我来了。」
对面不是字正腔圆的广播音,而是细细的,斯文的,带有江南韵味,听起来很雅致。
肖麟一看来电显示,徐立深,深吸口气,语气恢复如常,「是你。」
对方一笑而过,「老地方,等你。」
是他的反侦察能力太差,还是对方的侦察能力太强,肖麟沉默了,他今天下午刚到,没通知任何熟人。
徐立深解释,「你的老板是我研究生同学。」
世界真他妈小。
肖麟拦了一辆出租,半小时后,他和徐立深并肩坐在吧台前。
清吧,朦胧而安静,没有群魔乱舞,适合三两个朋友谈天说地,小酌浅饮。一束光照亮舞台,民俗歌手抱着吉他弹唱。
肖麟是徐立深带出来的,亦师亦友。刚入行那阵,他没少挨骂,后来混上了床,徐立深就不骂他了,偶尔责备两句,也是严厉中透着温情。两人只共事了一年,徐立深跳槽去了基金,气势如虹,开始肖麟很不服气,随着两人差距拉大,反而越来越心平气和,现在他只能仰望这个明星经理了。
「到了不拜码头。」徐立深口吻平淡,叙述一般的说。肖麟了解他,知道他在心里记了一笔。
「怕你忙。」
「借口。」徐立深摇晃着杯中的液体,他要开车,点的苏打水,不对胃口,只看,不喝。「你今年三十了吧,我记得。」
「嗯。」
「也不小了,有没有考虑,找个人稳定下来?」
徐立深结婚很早,孩子都上小学了。肖麟一直不确定,他到底是骗婚,还是他本来就是双,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一个忠诚的伴侣。
「找你?」肖麟的目光扫过他无名獗碜暗孟窀銮谦君子;
「可以,」徐立深一口答应,「只要你愿意。」
「算了吧,你这个花心大萝卜我无福消受。」
徐立深并不生气,笑了笑,「你还不是一样。」
肖麟把他望了一眼,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开房的时候,你跟何善峰还在谈吧。」徐立深慢条斯理的指出。
那个名字是禁语,肖麟心里抖了一下。等到最初的冲击过去,他记起来,对方说的没错,他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那段时间何善峰正在事业上升期,分给他的时间很少,经常出差,一周没一个电话。肖麟刚参加工作,还摸不到窍门,寂寞苦闷之中和徐立深发生了关系。
说是这么说,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肖麟觉得这不是最深层次的原因。感情总会让他觉得如履薄冰,他太害怕ba对方紧紧的抓在手中,一刻不离,他瞧不起这样的自己,因此装作云淡风轻,装作不在乎,不负责任。这种矛盾会把他变成一个神经病。最后心力交瘁,只能选择了断。可能,他就像一台古董电脑,运行谈恋爱这个程序会让他超频。
「他不也一样吗?」
徐立深眉头一挑,「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只有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经不起推敲,肖麟给自己找台阶,「每个人都一样。」
一段时间的沉默,徐立深玩味的上下打量他,看头顶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我发现,你对市场很乐观,但对感情很悲观。」
「如果说资本的信用评级是3a,那感情就是次级贷款,随时会断供。」
「心口不一。」徐立深摇摇头,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如果你真的这样想,你就会像我,找个女人夹着尾巴谈他一年半载,等孩子生下来,把家里对付过去了,再到处去玩。」他一拍肖麟的肩膀,「你呀,还是在等真命天子。」
肖麟对他说的不敢苟同,但也无力反驳,那确实会减轻不少压力。他闷着灌了一口威士忌,一直辣到心里去,咳嗽起来。
两人走出酒吧,走进闹市区迷离的夜色。刚刚降温,晚上寒意袭人,肖麟穿得少了,打了个哆嗦。徐立深体贴的牵住他手,揣进风衣口袋。
「走,送你去酒店。」
肖麟想了想,没有拒绝。他不会爱上徐立深,对方也一样,他们是纯炮友,只谈性,不谈情。对于肖麟来说,这种关系很安全。
或许他一辈子也只配得到这种关系。
徐立深操纵车子停在酒店门廊,门童过来接待。他忽然叹了口气,似乎预先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后悔,「还是告诉你吧,何善峰明天飞纽约。」
肖麟的心错跳半拍,装作没事发生,「你遇到他了?」
「别紧张。」徐立深看他严阵以待的样子,「他不知道我们的事情。他连你去哪了,现在在**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