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潭溪这舌头已经闲放了十余年,如今到了关键时候竟然捋不直了,连个人话也说不来。
那个老头却朝他微微笑了笑,并未有责怪之意。
“老……老爷,你怎么……”潭溪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
潭老爷的身影形同烟雾,轻飘飘站在地上,身上还穿死时的衣裳,笑着朝潭溪道:“没成想这么多年了还能见到你,临下黄泉还有你们给我守灵哭丧,我这一世算是圆满了。”
潭老爷走到棺木前,欠身看了看棺木里头的死人,忍不住又笑道:“怪不得潭儿说我是个老东西,这脸当真是不及年轻时那般了,皱巴巴倒像一张枯树皮。”
潭溪看着潭老爷的鬼魂,百感交集起来,“老爷莫非知道我在这府里头?”
潭老爷转过头打量着潭溪,笑道:“那日潭子实的酒碗里映出一张脸,我吓了一跳,只是不敢相信这世上还真有鬼怪。”
潭溪低下头笑了笑。
潭老爷忽然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往一旁挪了挪,又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潭子实,脸色忽然凝重起来,说道:“我怕是时候不多了。”
潭溪知道他是放心不下潭子实,也神色凝重起来。
“我这一世可是犯了个大错了,我想着既然柳家把我潭家当了大恩人,若是当真能结下这门亲事,待我归西了,潭家好歹有柳家撑腰,潭儿这一世也不至于落魄了。”
潭老爷凝视着潭子实,眼中满是疼爱,道:“柳家如今是个仕宦大族,这门亲事本就难成,为了这门亲事,我真是费尽了心思。”
地上的潭子实头向下栽了载,又忙撑着地跪直了身子。
“我关着他,看着他,不叫他出去跟人乱混,也不叫他学那些浪荡子的轻薄相,就怕他不成器叫柳家看不上眼,没承想,亲事没做成,他反倒落了个不成器。”
“咚”的一声闷响,潭子实困得栽倒在地上。江涵忙进来扶起他,给他捏了捏麻痹的腿,劝道:“别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老爷他不怪你。”
潭子实摇了摇头,咬着牙站了起来,腿一软顺势又跪了下来。
“他年纪尚小,我怕他玩物丧志,便不叫他跟院子里的丫鬟们亲近,却没防着他跟账房里几个小子们亲近也能玩物丧志……”
潭老爷意味深长地看着一旁的互相搀扶的两个人,叹了口气又道:“说来也怪我,我处处想着是为他好,平日里板着脸不肯给他好脸色看,偏偏这世上好心最难成,到了他那里反倒是处处不为他好了。”
第40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一)
潭子实又在棺木前跪好,江涵退了出去,在厅外跪着。
“事已至此,老爷就莫要再惋惜了,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爷为了他操劳半世,也该安心的去了。”潭溪劝道。
潭老爷犹自说着:“如今,失了柳家这个靠山,他又人世不通,才学疏浅,往后恐怕要坎坷了。”
外头虫鸟唧唧,阵阵凉风倒吹进来,厅堂上霎时阴森起来。
潭老爷拉住潭子实的胳膊,竟然哀哀恳求道:“潭溪,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是看着潭溪长大的,如今我再不能在他身边护着他了,还望你能多帮我照看着他,万事提点他些,若是遇到什么大灾大难,还望你能尽力帮他些,老夫……老夫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潭溪这命是他们潭家给的,这一世是他欠他们潭家的恩情,这番请托万万不能推辞。
“即便老爷不开口,我也要尽全力护他,只要我还在阳世一刻定会多护他一刻,还请老爷放心。”
潭老爷满眼含泪地点了点头,最后瞥了眼地上的潭子实,转身朝北墙走去。
潭溪忙在身后叫住他:“老爷,你这是要去哪里?”
潭老爷老眼晶莹地转过头,“你也不要一味纵容于他,不求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只求他能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安安稳稳度过这一世就好。”
潭子实似是有所察觉,忽然抬起头看了看他爹的棺木,又转过头往四周打量了一番,皱了皱眉头才又将头垂下。
“鬼差已经在外头等着了,潭儿这便托付与你了,大恩大德来世老夫再报……”潭老爷说着,身子倏然穿过了那堵墙。
外头隐隐约约传来阵铁链的叮当声,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道:“走吧。”
潭子实连着在厅上跪了三夜两天。
到了第三日清早,潭子实忽然醒了一般,缓缓从地上站起身,出了厅门。
江涵正跪在厅门外的火盆后,见到潭子实忙起身相迎,道:“少爷,你出来了。”
潭子实微微点了点头,脸色深沉,往日顾盼神飞眉飞色舞的张狂德行全然没了踪影。
他走到江涵面前,眼光稍稍停在江涵冻得泛红的脸颊上,抬起手抚了抚,淡淡道:“我爹走了,祖宗家业还要靠我,我不能叫我爹再失望。”
江涵只觉得一阵诧异。
“叫温中到账房来,我有话要交代。”潭子实一面走着,一面朝一旁的小鸽子吩咐道。
小鸽子和秦青一副见了祖宗的欢喜相,慌手慌脚地往偏院跑去,嘴里应道:“哎!小的这就去。”
潭溪站在厅上远远看着潭子实的背影,曾几何时,他不过是个牙还没扎齐的黄毛小子,如今俨然成了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潭子实改头换面,换了个人似的。一帮奴才日日围着他转,将潭府上下打理的井然有序。
因着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