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止了话题,改而打量起来客。
杨无邪叫出了他的名字:“白愁飞。”
白愁飞强自忍下被顾飞白打量带来的不快,与杨无邪打了个招呼,又问道:“这两位是?”
杨无邪道:“这位是顾大夫,是陈姑娘的堂兄。”等到了陆常仪他却迟疑了一下,只说是姓陆。
陆常仪也不在意,绕着白愁飞走了两圈,一拍手笑道:“原来这就是问照水要腰佩的白大侠,同我料想的差不多,果真是仪表堂堂。”
白愁飞露出了一个苦笑:“只可惜,陈姑娘似乎不大喜欢我。”
陆常仪仍旧是笑吟吟的样子,轩轩如朝霞举,和顾飞白独具魏晋风骨的目光相撞,无端生出一种特别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很轻,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轻蔑,可等一晃神,又变成了世家贵气、冷淡矜持。
陆常仪缓缓道:“腰佩有很多含义,你那时候的话差不多等同‘我杀了你后怎么示威比较妥当’。”说话间,她已走近了白愁飞,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也仿佛淬了寒气:“这应该是一个误会罢?”不待白愁飞做出反应,她已上前一步越过他,再转过身向顾飞白和杨无邪挥手道:“你们慢慢走,我先去找照水啦!”声音又是说不出的轻松愉快。
顾飞白叹着气解释:“她总是这样,没什么恶意。”
白愁飞冷声道:“没有恶意?”
顾飞白也越过他往前走去:“她对名字里既有飞又有白的人,说话总是不客气。往好里想想,你还没像我一样,吃过她的打呢。”
顾飞白的步子很快,等杨无邪走进玉峰塔的时候,顾飞白已在为苏梦枕切脉了。苏梦枕见杨无邪进来,只点了点头,又对顾飞白道:“顾大夫迟迟不下诊断,可是有什么问题?”
顾飞白松开手,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一点疲惫的神色:“苏楼主心绪平稳,有些细节我诊断不分明。能否刻意让自己大喜大悲,或是有别的剧烈情绪?”
苏梦枕道:“但可一试。”
顾飞白又探手去切脉。病人往往会被告诫要保持平和心态,而各方领袖也需要克制情感波动,凭借理性来决断事物,如今反其道而行之,对苏梦枕来说未免有些艰难。顾飞白想了想,讲起来他去探访名医的事情:“我这次出行,遇到了两位欧阳大夫,他们之间毫无关联,但都有擅长处理你的病症。第一位年纪和我差不多,我以前去的时候,他刚经历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和妹妹喜欢的少年成婚的事情,这次再过去,他倒是看开了,决心孤苦终老。”
苏梦枕极其诧异地看向他,全然不明白这段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有什么含义。等听到顾飞白说“至于第二位欧阳大夫的事情,我是绝不会告诉你的”,苏梦枕忍不住抽回了手,掩唇咳嗽了起来。杨无邪连忙上前,却被苏梦枕挥退:“无妨。顾大夫做事果真不拘一格。”
顾飞白自然是刻意要让苏梦枕震惊的,他探得了此时的脉象,便已有定论:“我开两个方子,用药都在之前运来的箱子里。早间吃第一副,等晚间指尖变色,放去污血后,再吃第二副。什么时候指尖不再变色,就算是好了大概了,再寻一个擅长调理的大夫,开点固本培元的膏方吃一个冬天就成。”
他言下之意,半年即可痊愈。
苏梦枕笑道:“不用再开胸腔了?”顾飞白为他治疗心脉旧伤时,正是用柳叶刀剖开,再以鱼肠线缝合。
顾飞白正伏案写药方,并未抬头:“上回杨总管全程盯着我,我可不想再遭一回罪了,何况我已清过一回病灶,实在不必再用外科的手法了。”
杨无邪笑道:“我这回也在盯着你。”
顾飞白将药方放到苏梦枕手边,苏梦枕只随意扫了一眼又递给杨无邪。趁杨无邪仔细阅读的功夫,顾飞白稍稍压低了声音道:“或许有些冒昧,照水也有可能已经和苏楼主说过了,但我还是想再说一回。”
苏梦枕道:“但讲无妨。”
顾飞白道:“白愁飞比自在门还要糟。不是对他怀恨,我在很客观的说事情。”
苏梦枕敲了敲木椅的扶手:“首先,自在门并不糟糕。其次,陈姑娘未曾和我说过这桩事。”
顾飞白的声音清亮悦耳,将刻薄的话语也修饰成了良药:“白愁飞胸膛里流的血比蝮蛇还要恶毒,眼底闪烁的光比匕首还要冰冷,他不甘人下的心志,更是不必细瞧就已分明。自在门最坏不过把人卷进麻烦又不去搭救,这位白大侠只怕是时刻想着要将人扯下宝座,踩在脚下成为他晋升的阶梯。”
他顿了顿又道:“这种空有野心才能却无德行、成日怨恨着世胄蹑高位的庶人,我在进元岛前就已经见得够多了。”
杨无邪忍不住道:“顾公子恐怕将人想得太坏了些。”
顾飞白忽然转过身,松柏色的鹤氅在空中扬起,卷起了大量被日光打亮的尘埃,恍惚间竟以为他在发光。他轻轻地叹了一句:“我的妹妹总将人想得太好,哪怕因此吃过很多苦头也不曾改变,可她也是认得出来这种人的。”
等苏梦枕思考完顾飞白的话语,想要再加以讨论,顾飞白已经告辞走出了玉峰塔。从窗口往外望去,正可看见他轻声哼着曲调往天泉湖走,影影绰绰,可以听到半句唱词:“……休再提,少年意气剑与马……”,和三合楼中的歌声何其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说书人是顾飞白,刘桓衣是陆常仪扮的,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