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臻华在号舍中坐下,铺开笔墨纸砚,不疾不徐地磨起墨来。
虽然正式开考尚未开始,但时间能省一点是一点。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夫子路过王臻华的号舍时停了一下,王臻华抬头与之对视,坦然极了。反正策题还没发下来,这不算作弊。
老夫子果然没说什么,举着伞,抬脚走了。
待钟磬声响起,砚台上一汪墨汁刚刚磨好。
题目有三,由于白羽书院的考试时间只有短短一上午,所以学子只需择一作答即可。
首题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次题为“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义”。
这三道题分别出自《大学》、《中庸》、《易经》。
王臻华低下头,开始斟酌。
首题是《大学》提纲挈领的一句,被历代学者解读了无数遍,想要写出新意可不简单。
第三题出自《易经》,含义并不难理解,是指召集各地的民众,聚集了各地的货物,交易之后,各自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就离开。但《易经》一书,王臻华只囫囵吞枣看过几遍,单独释义不难,可要融会贯通、深入浅出地作一篇论,就有些为难了。
这么一排除,剩下的就只有第二题。“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是指为人处世,始终有自己坚持的原则,不偏不倚,出自《中庸》。《中庸》是王臻华重点攻克的一书,这句话用典何意她当然清楚。
王臻华单手支颐,在心中打了一遍草稿,才提起羊毫笔,蘸饱了墨汁,开始落笔……
一声清远悠长的钟磬声再次响起,王臻华吹干墨迹,将卷子交给收卷的考官,整理好笔墨纸砚,收回到书箱中归拢妥当。等考官收完所有人的考卷,考场大门打开,学子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虽然只写了一上午,但考试就是比平日费神,王臻华一回家就蒙头大睡,直到傍晚才醒来。醒来之后,王臻华才好像活了过来,肚子也饿得咕咕叫。秋枣忙到厨房下了碗热汤面,炒了两个小菜。
饭一端上来,王臻华就风卷残云,连汤带面一扫而空,配菜也吃得干干净净,碗碟全光。
看到王臻华这副累惨了的模样,可把闻讯而来的李氏和婧娘心疼得够呛。
李氏连王臻华考得怎么样都顾不上问,拿着一条素白帕子给王臻华擦汗,“瞧瞧这吃得一脑门的汗,你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罪!这破书院有什么好的,也就是名头大些,有个空架子罢了!臻华,咱不去受这个罪了,娘给你托人请个好先生去,绝对不比白羽书院的先生差!”
婧娘一腔心疼被李氏这话一下都打散了,她哭笑不得道:“臻华都参加完考试了,要是真听娘娘的话不去,那今日这一番罪岂不是白受了?”
“可我打听过,就算正式入了白羽书院,每年的考试也是一场接着一场。”李氏反驳道,“臻华身子这样娇贵,哪能禁得住白羽书院这样摧残?”
“那娘准备去哪请一位不逊于白羽书院讲师的博学大儒,来当臻华的先生?”婧娘问道。
“这个……”李氏被问住了,她迟疑地在原地转了两圈,“跟我交好的几位夫人里,有几位自家请了老成博学的大儒来教书,要不我去问问,看能不能……”
“能不能把自家千辛万苦请来的大儒拱手相让?”婧娘接过话,把李氏问了个哑口无言。
李氏一向是个没主意的,好不容易心疼儿子,决定霸气侧漏一回让儿子辍学回家,请私人家教单独授课,但被婧娘这么条理分明地驳斥回来,李氏顿时又软了回去,“那……那你说怎么办?”
王臻华在一旁坐着消食,被婧娘素手一指拉入战局,“正主儿都没说话,您急什么?”
听了这话,李氏倒也不反对,“臻华,你怎么个想法?”
王臻华接过秋枣递过来的消食茶,喝了一口,热度刚刚好的茶水顺着食道滑到胃里,不一会儿整个身子都像浸在热水里一样,暖融融的让人不由想舒服地眯起眼。
李氏母女俩的争执都是为了王臻华好,只不过一个理智点,一个感性点。
要换了以前,旁人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指手画脚,王臻华一定不开心。但李氏毕竟是原主母亲,初衷也是纯然一片爱子之心,王臻华自然多几分耐心,“且先别急,等白羽书院的结果出来再说。”
“那上榜如何?”李氏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落榜又当如何?”
“上榜了就去,总不能白费这一番辛苦。”对于李氏后半句唱衰士气的话,王臻华倒是一点都不恼,她尚有心思宽慰李氏,“要是落榜,我就回家读书,到时要请娘娘给我请一位先生了。”
在丈夫去世的这段时日里,李氏已经习惯了儿子当家做主。所以王臻华这么一说完,李氏虽然还是心疼儿子会吃苦头,但还是低头认下了,“这样……好吧。”
随后的日子里,王臻华对读书不自觉就懈怠了一些,常脑袋放空地盯着书,空坐上一整天。
李氏虽然问了王臻华落榜后会如何,但她对自家儿子一向有信心,一点都没考虑过落榜的可能。李氏生怕儿子会被严酷的书院生活折磨得不成人形,就开始一天三趟的往书房跑,点心、羹汤、菜肴次次不落,难得的是竟然一次都没重样儿,不把王臻华补得健壮威猛誓不罢休……
一向稳重爽利的婧娘也失了方寸,镇日不是打理行囊,就是教导书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