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翻阅他的病例,笑道:“今天有什么想聊聊的吗?”
贺丞交叠着双腿,一手轻轻的撑着额角,以一种很放松很松弛的姿态坐在沙发里,说:“不,今天我来,是想请您解答我上次提出的疑问。”
李医生合上病历本,抬起头看着他,温言笑道:“和楚警官有关是吗?”
贺丞点头。
李医生被难住了似的往后靠在椅背上,转过头透过落地窗看着车马人川的地面,手里的钢笔缓慢而又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病历本,忽然笑道:“您往下面看,贺先生。”
贺丞依言看向地面。
“能看到什么?”
“人。”
“你觉得你和他们是一样的吗?除去你的身份,你和他们是一样的吗?”
贺丞拖着额角认认真真的思考了片刻,说:“不一样。”
李医生问:“哪里不一样?”
“他们不是我,我也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的感受他们体会不到,我的经历他们没有,我爱的他们不爱,我和他们不一样。”
“但是一个人活在世上,总有人会和他相似,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和你相似的人吗?”
这个问题使贺丞变的慎重,他看着地面人群的目光忽然凝滞,任何人都进不去,他说:“有。”
李医生柔声笑道:“恕我直言,这个人肯定不是楚警官,他是谁?”
贺丞皱起眉,紧闭着双眼陷入某种回想,却又得不到答案的苦恼模样,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存在。”
“但是你梦到过他?”
贺丞睁开眼,郑重道:“不是梦,我很清楚那不是梦。”
“或许,是你自己?”
贺丞摇摇头:“我对‘他’的记忆只有一个背影,一个小男孩的坐在秋千上的背影。虽然我没有看到过他的脸,但是我确定那个人不是我,他是另一个人。”
“为什么确定?”
贺丞看着她,语气缓慢却凝重:“我从小住在和平大道5号院,应该是在我七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他’,在院子里花圃前的秋千架上。第二天早上,我在院子里找那架秋千,但是没找到,我问过家里的园丁,园丁告诉我院子里从来没有什么秋千。但是一年后我到库房找东西,在堆满杂物的角落里看到一副被拆下的秋千,黄色的,和我见到的一模一样。所以我确定,那个人真实存在,是他们在说谎。”
午夜梦回里,灿烂的阳光,开满夏花的庭院,轻轻摇晃的秋千架,秋千上坐着一个小男孩,和他年纪相仿,清瘦的身影,柔软的发,坐在秋千上来回摇晃,投落的地上的影子随着他的摆动不断的收缩,忽远,忽近。
当时他好像站在一扇落地窗后,隔着玻璃看着小男孩儿的背影。他知道自己站在那里干什么,他在等那个人回头。这个梦他做过很多次,多到像是每晚与他固定的会面,每次都是如此的景象。那个人在院子里,他在房间里,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远远分开,他从没见过那个人的脸,所以他迫切的看着那个人背影,等待他回头,看清楚他到底是谁。
忽然,秋千慢慢的归于静止,男孩儿貌似感知到背后有人,扭转脖子想要回头……
贺丞从未看过那个男孩儿的脸,每次他想要回头的时候,他就被一阵像是被水淹没的窒息感唤醒。除了心理医生,这个‘梦’他没告诉任何人,连楚行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