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礼善同学,要坚强啊!节哀。”
啊,她没有父亲了。
阿善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原来班主任那个奇怪的表情是怜悯。
她梦游感般地回到了教室,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
祖父要求做尸检。
一个月之后,尸检报告出来后,表明一切正常,死者躯体表面无伤痕,无中毒迹象,死因是脑梗。
在殡仪馆,父亲变成了小小一罐灰烬,被阿善搂在怀里。他终于回到了自己女儿身边,以后,他们不用再分离了。
上次见到父亲是什么时候?
“你母亲还好吗?身体好不好?”
父亲的开场白都是一样的,第一句是母亲。因为他见不到她,所以最想念。
然后问候在旁边沉默的祖父,“爸爸身体好吗?家里都好吗?阿孝呢?”
然后是她,“我的阿善又长大了一点呢。”
即使身处牢狱,他也未显颓唐,依然俊逸非凡,眼神清明而坚毅。看向她的眼神疼爱,发间却多了些许灰白的发。
“母亲很好,我们都好。”阿善叫他爸爸,却疏远地称呼她为母亲而不是妈妈。
“还是不愿意回来吗?”
“爸爸不生气吗?她这么对待你……”阿善始终不明白,“爸爸到底喜欢她什么?”
徐斯望着自己的女儿,俊美的脸上表情平和,没有怨恨。
他说:“你母亲胆小多虑,又爱逃避,是个无用之人,所以我才爱她。她没有可以让我利用的东西,我对她因而纯粹。阿善,我们大多数时候,烧香拜佛也好,学一门手艺也好,读书择校,都是一种功利,都怀揣着目的。但爱不是,爱是无用之心。爸爸并不要求她为我做了什么,她的存在,就是爸爸的安心所在。”
但是爸爸,我不能原谅。
下葬那天,阿孝和母亲都刚回来了。姑姑不知又跑到了哪里,暂时无法联络上。
徐斯的葬礼办得低调,却依旧来了许多人。许许多多阿善不认识的面孔从她眼前掠过又退去。无论好意恶意,来祭拜的都戴上了雷同的庄严肃穆。
人死如灯灭,他已死,那些曾有的讨好诋毁嫉妒欣赏,那些过往恩怨情仇似乎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耳朵捕捉到一些闲言碎语。
看,坐了九年牢,又比死得早……说起来也是个可伶的人……有钱有什么用……不请自来的三教九流,层次混杂。生前既不曾深交,父亲死后却带着莫名的优越感和怜悯来送别他。
但不管什么人,徐家也都接待了。
郁博雅一家也来了。
他叫了一声“阿善”,便闭上了嘴巴。很好,阿善也不太想听他说什么。如出一辙的安慰和同情快把人听吐了。
郁博雅注视着苍白的纸片人。阿善的眼中隐然有水光。他总有种错觉,下一刻眼泪会从那双美丽而哀愁的眼中潸然落下。
无视父亲告诫的眼神,郁博雅时不时地侧头去看她。
阿善一脸厌倦。
他很想给她哪怕一点点力气。于是他走过去,跪在了她身边。
阿善一身白衣,纤美柔弱,犹如暴雨后跪伏在地的白兰花一般。她深深凝望着黑白相框中的男人,目光孺慕而悲凉。良久,她低声说道:“他活了51岁,我们只相处了9年。”
我最敬爱的父亲,您从前就一直缺席我的人生,此后必将永远缺席。
第21章第21章
她还有母亲,却和孤儿没有区别。
她母亲在葬礼上不停地哭泣。阿善看着她,觉得她真的很奇怪。
阿善问她:“爸爸在的时候,你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你明知道他有多想见你。现在他都不在了,你又为什么要哭?你哭得再厉害,也只能给我们看看罢了。”
葬礼之后,阿孝就马不停蹄地回了美国。阿善没什么可叮嘱他的。她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说:“照顾好自己。不要担心家里。”
阿孝眼眶红红的地望着她。阿善温柔地擦掉他的眼泪,“好了,别哭了。”
她真的没有精力再去安慰别人。
“姐。”
阿善的眼睛一样肿着,她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哭过了。但今天,葬礼上的人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阿孝无声地张了张嘴。我们冠一样的姓氏,叫相似的名字。我们没有血缘。但你流的每一颗眼泪都烫伤我的心。
她母亲从墓园回来后去了普度寺。
过了几天,得到祖父和主持的首肯,她便准备落发剃度,成为真正的出家人。祖父告诉了阿善这个消息。他对阿善说,以后不必再去探望她了。
阿善对祖父说我想见她最后一面。她坚持。
母亲在禅房里和她见了一面。
阿善将蒲团挪到了她对面,看了她好一会。
她有些好奇地问:“母亲,你每次看到我这张脸会想到什么?会不会很困扰?毕竟我和爸爸那么像……我不想来的,每一年暑假,我都不想来,看你这张麻木的脸。”
她母亲面无人色。
阿善神色平淡,话语尖锐,“我不会原谅你的。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了。父亲是怎么对你的,每次我和祖父去看他,他第一个问的永远是你。他在受苦,你却躲在山里充耳不闻念你的佛。你救得了谁?他出事后,你一次都没有去见过他。你连一面都不肯给我父亲。只有这个,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不会。”
她从地上慢慢撑起身,俯视着母亲,继续说:“父亲的仇,我和阿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