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子期心中大恸,弯下腰来抱住女童,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以安抚,好一会才叫女童安静下来。女童虽小,性子却犟,容不得别人看到她软弱,猛一回头想偷偷擦掉脸上的泪,不期然撞见好整以暇的一双桃花眼。吓的差点坐在地上:“你!你是谁!?”
床上的人依旧躺着,没有起身的意思:“我是个病人,”他指指自己上过药的腿,“在这躺了很久了。”
女童眨眨眼,决定不信:“你在偷听!”
亟初禾笑着纠正他:“我在光明正大的听。”
女童立即拽住乐子期的袖子:“快,用瞳术,叫他记不得.......”
乐子期哭笑不得:“这人顽劣,瞳术不管用。”
女童想了想,低声问:“难道只有杀了他?”
亟初禾听见,微微展颜:“别人杀我我可不干,我只甘心死在你身边那人手上。”
乐子期身子一僵,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然后对完全没听懂他话音的女童劝道:“放心,他绝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女童脑袋摇的像波浪鼓:“你这人最好心,不知道最喜欢骗人的就是人了,尤其是.......”她圆嘟嘟的手指头一指,“尤其是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亟初禾放声大笑:“你这小丫头可爱,我喜欢。”
女童小眉头皱的更紧:“见一个爱一个,你这叫......”她还不会用见异思迁这个词,便又去摇乐子期的袖子,“这样的人,你凭什么信得过?”
乐子期除了笑还是笑:“信任,不一定需要理由。”
亟初禾听了,脸上都要放出光来。
女童却一口咬定,他被这么好看的人给迷惑了,挽着袖子,居然想自己动手:“我虽然力气小,但是菜刀还能拿得动。”
乐子期只有把她拦住:“你放心,这人应过我,他说话算数的。”
女童奇怪:“他说过什么,叫小哥哥这样踏实?”
乐子期笑而不语,他今生今世都不会忘了昆仑崖底,黑暗之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那人却执意要歃血立誓,不对天、不对地,只凭心。他说:“初禾于你,绝不相问。”
他的确一直是这样做的,再多困惑,都从未追究过半句。雷厉风行,说到做到。铁骨铮铮,深情厚谊。他的话叫乐子期当时就忘了一切,慨然应诺:“子期于你,绝不欺瞒。”
p; 他懂他,所以放心不问;他信他,所以敞开真相。只是,外人未必能了解,他们之间种种。何况,仅仅六七岁的小姑娘。乐子期一时有些为难,他接触孩子的机会少之又少,不知该怎么说服她。
亟初禾却叫乐子期把琴拿来。
小丫头警惕顿生:“你要干嘛?”
亟初禾笑道:“我既然都要被你灭口了,难道不该临终弹上一曲,聊表遗念?”
小丫头想想,觉得有理,便朝乐子期点头,许他把琴放到亟初禾手边。
谁知那人手一扬,便是一串妙音,漾开春水波澜,催着草长莺飞:
“人言灼灼花,我说青青莲。
花开芬芳乱,不及莲心端。
一朵烟波上,出泥而不染。
苦心无需知,留却香人间。”
曲中青莲,似随着丽音袅袅,盛开眼前。听在乐子期耳中,又多了一重感动——高山流水,知音可贵。他果然是最懂自己的。
冷不防,袖子被人扯动,扭头对上小女孩乌溜溜的大眼睛:“他唱的那人是谁?”
乐子期刚要答,亟初禾那边忽然换了曲目,这回不是他自己的杜撰了:
“水是眼波横,
山是眉峰聚。
欲问行人去那边,
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
又送君归去。
若到江南赶上春,
千万和春住。”
他眉梢一挑,几分调侃:“小丫头,你觉得我歌中是哪一个?”
小女孩看看他,又仰头看看乐子期,然后很肯定的指着后者道:“是小哥哥!”
乐子期依旧笑着,不置可否。
小女孩歪着小脑袋,思索了一会,终于决定先行离开。待走出两步又回头来‘威胁’亟初禾:“你要是敢说出去,我一定不饶你!”
亟初禾饶有兴致的问:“姑娘打算怎么个不饶法?”
小女孩咬了咬嘴唇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忽然指着乐子期道:“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再不让你见小哥哥。”
乐子期被她的天真逗的呵呵直笑,亟初禾却绷起了脸。他虽然还不清楚小女孩的身份,但是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行,于是他很认真的回答,赌誓一样:“我绝不会说出去,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小女孩这才放心的离开,丢下一本厚厚的棋谱,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三个字《三千局》。
不过乐子期并没心思看,他只向床榻上的人问:“你这又是何苦来的?”
亟初禾一脸郑重:“生离死别这种事情,书里写写也就罢了,真落到自己头上,痛也要痛死了。我可不想被活活痛死。”
乐子期终于说不出话来,一双眼,黑白分明,凝视着那说话的人,一瞬不瞬。
亟初禾与他对视片刻,忽然神来一笔,问:“这小丫头是不是那日初容道长‘偶然’遇到的?”
“是。”
“这么肯定?”
乐子期道:“道长是便装而来。”
亟初禾恍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