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意看到她长身玉立地站在月色之下,比起昨日着素袍的清风霁月,今日这身飞鱼服锦衣又给他添了分英气。情窦初开的少女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脸上有些止不住发热,本来嚣张跋扈的大小姐,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响才结结巴巴道:“昨日多亏世子相救,如意今日特意上门道谢。”说着,领着两个拿着锦盒的丫鬟走进去,“一点小心意,还望世子笑纳。”
沈鸣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女人,梦里那骄纵的姿态浮上他的脑子,眉头蹙得更深,声音也更冷了几分:“乡君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况我是侯府世子,别院就在后山附近,您要是在府里出了事,我难免也要受罚。乡君的心意我领了,礼物就麻烦您带回去。”
裴如意素来只按着自己心思来,不会也不愿意察言观色,见沈鸣婉拒自己的心意,只当他是客气,挥手让两个丫鬟送上前:“这是如意今早专程挑的礼物,都是从魏州那边带来的特产。昨日那场大火本是我闯下的祸,让侯府蒙受了损失,若是世子不收下这些道谢礼,我哪里还有脸再来侯府。”
沈鸣面无表情道:“乡君这话严重了,想必你也听说过我跟侯府素来疏淡,你若心中难安,找侯爷道歉便可,若是因为我不来侯府,那就有些荒唐了。”顿了顿,又轻笑了一声,“况且乡君来不来侯府,跟我实在没甚关系。”
裴如意到底不是个傻子,沈鸣这话如此直白了当,完全就是不把她当做一回事的意思。裴放膝下儿子不少,但就只有这么一个金枝玉叶,从小被惯得骄纵嚣张,在魏州完全是横着走的,哪个不是捧着她供着她,如此冷遇还是头一遭。恼羞之后,却忽然又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新奇,愈发觉得沈鸣与众不同。她笑了笑,娇声道:“世子这样说就不怕如意难过?”
沈鸣但笑不语,只杵在门口不动。
裴如意又道:“既然世子如此客气,如意也不勉强。但请如意进去喝杯茶总可以吧?”
沈鸣道:“屋中简陋,恐怕不适合招待乡君的金贵之躯。”
裴如意愣了下,噗嗤一声笑出来:“世子这是把我当成洪水猛兽了么?”
沈鸣拱手做了个揖,直接开口逐客:“乡君慢走不送。”
裴如意倒是不以为意,笑道:“也好,今儿时候不早了,如意改日再来拜访。”
说罢挥挥手,走出了小院门,上了那青石板小径,裴如意的两个丫鬟,见着自家小姐明明是受了冷遇,还一脸春风得意的笑,有些不解地小声试探问道:“乡君,这侯府世子爷也忒不讲礼数,您好歹是裴家的独女,皇上亲封的乡君,拿着厚礼上门道谢,他不收受礼物也就罢了,连杯热茶也不请您喝。亏我今日在那院门外守了大半天。”
裴如意昂昂头,笑道:“若是世子跟别家公子一样,对我讨好奉承,我反倒觉得没意思。”
小丫鬟不甚明了,抓抓头:“可是……”
裴如意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们不懂,这样的人才有征服感和成就感。”
小丫鬟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三人正走到折拐出,夜色之中,迎面忽然走来一人,差点和前面的裴如意撞上。
“什么人?走路不长眼睛!”裴如意骄纵惯了,压根不管这是在别家府中,随口就是一声呵斥。
来人正是准备去看沈鸣的伶俜,她一个人走得出神,又是夜色中转弯处,一时不防,不小心就差点与人撞上,听到熟悉的声音,定睛一看,原来是裴如意,所谓冤家路窄大概就是如此。不过如今她身份也不比她低多少,又是在侯府中,自是对她的蛮横不以为然,笑道:“这转弯处没听到动静,原来是明惠乡君!”
裴如意也认出了她,想着这人是沈鸣的妻子,十分不爽,阴阳怪气笑道:“原来是世子小夫人!这大晚上的是去看世子么?听说你一直养在宁姨娘膝下,这样上赶着去找世子,别是怕过了两年,世子不认这桩替嫁的亲事吧!”
说完还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替嫁一事,在侯府不是甚么秘密,裴如意虽则才来一天,但跟沈碧混在一块,恐怕侯府这些年事无巨细都已经知晓。她昨晚从沈鸣那儿回到静欣苑后,有听到下人说,昨日后山大火,是裴如意和沈碧闹出的,还是沈鸣救了两人。现下见到她独自出现在这里,又听她说这些话,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升起来。她脸上也没了先前假惺惺的客气,嗤了一声道:“这是沈谢两家的事,乡君这样嚼舌根,就不怕有损身份?”
裴如意自是不以为然:笑着道:“我不过是看着你可怜罢了!”说着朝丫鬟挥挥手,“咱们走!”
伶俜转头看了眼几人消失在转弯处,轻笑了一声,朝那亮着灯火的别院走去。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似地放轻脚步,蹑手蹑脚来到别院内,正遇到福伯正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他欲开口,她立刻伸出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福伯会意,笑呵呵朝她点点头。
书房的窗棂子透出影影绰绰的颀长身影,伶俜微笑,悄悄走进屋子里。摇曳烛光之下,沈鸣正背着门口,站在窗边捧着一卷书夜读。伶俜勾了勾唇,垫着脚走过去,直到站在他身后,猛得啊了一声!
沈鸣手中的书一抖,佯装被吓了一跳的样子,转头笑着看她。
伶俜撅嘴道:“你早就发现我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