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晗昨夜回到夏氏屋子不久,薛世铎就请了大夫来,可怜那老大夫已是头发花白,叫薛世铎连催带请,蹒跚的步子行得快了些看着几乎要打跌,进了屋子,薛云晗瞧得分明,薛世铎脖子上、脸上淌着大颗的汗珠子。
薛世铎竟然,如此在乎夏氏?
不过这样一来,方才在二房院子里闹得那一通起码在薛世铎这里能轻松过关。
老大夫休息片刻就开始,薛世铎和薛云晗父女俩齐齐住了嘴,注目着老大夫给夏氏望闻问切,自然,问的是夏氏身边的丫头。半晌,老大夫诊断完毕,叫了薛世铎往耳房去说病情,薛云晗自然跟上。
“咳咳,”老大夫惯例清清喉咙,捋着花白的山羊胡须慢里斯条,本想掉几句医书袋子,瞥见主家父女俩都是满脸急色,知趣地道:“尊夫人脉涩而有力,乃是气滞血瘀,气机不畅,且症状来得急而猛烈,应是急怒攻心,郁结肺腑。尊夫人这病有两点需要切记:其一,按时吃药、谨慎忌口;其二,却是要府上帮病人排忧解难,让她抒发出体内的郁气。”
急怒攻心……父女俩对视一眼,薛世铎眼里是完全的茫然不解。
“我先开几贴药,连夜煎一副给尊夫人服用,应当明后日就会醒过来,过几日我再来复诊。”老大夫惯常出入宅门,说完了该说的话,就利索地写药房,半点也打探内情,“我药匣子的药不全,劳烦府上派个人跟我去店里面取。”
薛世铎亲自送了老大夫到府门口,回来的时候薛云晗还守在夏氏床边,薛世铎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妻子,旁边酷肖妻子的女儿,沉默了一瞬,道:“晗晗,爹……唔,爹有话问你。”
薛云晗听出了薛世铎的尴尬,她倒是无所谓,替夏氏掖好被角,跟着薛世铎去了耳房。
耳房里没有地暖,薛世铎将炭盆往女儿身边拨得近些,问道:“你娘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薛云晗思量片刻,摇摇头:“娘过年这阵子气色挺不错的,我中午和娘一起用膳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薛世铎点头,这话不假,从秋狩到后头衙门放年假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家,因为受伤的缘故,这段时间几乎每日都和夏氏相处,两人的关系甚至近了许多。
“也许……”薛云晗犹豫了下,半问半答道:“下午的时候傅夫人来家里做客,也许是傅夫人和娘说了什么?”
“可是左都御史傅大人的夫人?”薛世铎还是自清河围场见过傅晴柔,才知道夏氏还有傅夫人这样一位多年挚友,见女儿点了头,心里有了安排,“你先去歇息吧,这儿我守着你娘。”
“明日我再换爹。”薛云晗知道薛世铎是真心,也不推让,想道明日刘氏肯定要闹起来,便将晚上在二房院子里的前因后果向薛世铎讲了一遍。
薛世铎听罢,脸上掩不住地惊讶,他对这个女儿的了解远不如对薛云岫多,这两年的印象都是模模糊糊的,内心深处大女儿还是小时候畏畏缩缩的怯弱样子,却没想到,果敢勇毅如斯,且并不是一味莽撞,而是心里有成算。
这样的锋芒真是像极了,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夏氏。从前避着大女儿便是因为大女儿和妻子长得太像,如今连性格都相似,薛世铎心里百味陈杂,其中最强烈的,却是一股内疚和自责。这些年不管他和夏氏如何,女儿有什么错呢?他如今想来,竟记不起何时疼爱过大女儿。
大女儿看着自己的目光坦然纯净,既无对慈父的孺慕,也无对严父的畏惧,薛世铎隐去了一丝失落,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对。老太太若是不传你去问,你就作不知;若是传你去,你如常分辩就是,万事都有爹来担着。”
第二日一早,百善堂果然有人来传薛云晗,按理每个院子里都有专门传话跑腿的小丫头子,但是来人却是薛老太太跟前最得脸的杜嬷嬷。杜嬷嬷进院子先探望了夏氏,薛云晗没有在正房侍疾,她心里有些诧异,道明了老太太要请三姑娘过去的意思,南碧一脸愁容,“嬷嬷,我们姑娘昨儿夜里受了冻,半夜里就开始咳嗽,今天一早都没下床。”
杜嬷嬷比谁都明白薛老太太,温和地笑一笑,只详细问了薛云晗病症轻重、有否就医,又探望了一回,就回了百善堂。
刘氏见杜嬷嬷亲自去请人,薛云晗竟敢不来,心里冷哼,脸上却还是那副委屈神色:“三姑娘如今大了,老太太要见她,都敢不来,也罢,媳妇只是个婶娘,不被放在眼里也是寻常。”
薛老太太不接话,只示意杜嬷嬷回话,杜嬷嬷将夏氏昏迷未醒以及薛云晗受冻病倒的事说了,薛老太太看刘氏一眼,心头叹气,二儿媳妇眼界太浅,怕是没的改了,疲惫道:“你先回去吧,等晗姐儿病好了再说。”
刘氏一愣,还待再上两句眼药,那头薛老太太的眼风带上了少有的凌厉精明,只得委委屈屈告了退。
第二日,第三日,刘氏都连着去百善堂告状,奈何一回去请薛云晗,她在病中,二回去请,竟还更严重了些。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刘氏先头那点激愤渐渐疲软下来,只靠一点报复心撑着,原先心里的成算也渐渐乱了套。
薛云晗不惧刘氏,但是现下不想和她撕扯,既是装了病,索性不出大房院子,整日里只守在夏氏的屋子里,薛世铎身上有差事,只有晚间回来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