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三全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用手拢在小徒弟耳边说的,仿佛生怕风一吹惊动了什么,“你这个送死的法儿,要不是看你是我徒弟,我都懒得拦你。”
小太监偷眼看一眼殿内宣和帝的脸色,惊出一身冷汗,还好师父拦住了他。
宣和帝端坐在乾元殿的龙椅上,右手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布偶猴子,是淑妃当年怀孕时听说蜀地有给婴儿襁褓带布偶小猴子辟邪的习俗,一时兴起也做了一个,因为年深日久,布偶原本喜庆的红色已褪成了暗淡的灰白。
淑妃走的那一天,也是深夜。
淑妃是上半夜发动的,先时痛呼难抑,一声高过一声,渐渐的呼声越来越小,宫女送了太医们煎得浓浓的药进去也不见效,到了下半夜,稳婆连扑带爬地滚出来禀报:“淑妃生了,生了个,生了个……”
宣和帝太过心急,丝毫没有注意到稳婆仓皇的脸色,不顾避忌踏进了产房。产房里有浓厚的血腥味,众人一见宣和帝进去,吓得连连跪下,他隐隐觉得不对,怎么没人向他讨要喜钱,甚至屋内没有一丝喜气。
他眼里只有淑妃,未及多想,行动已经快于思考,先行奔到了淑妃的床边,淑妃脸色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萎顿不堪,原本闭着的双眼在听到众人行礼后缓缓睁开,勉力抓住宣和帝的手,“救救我们的孩子……救救他……”
淑妃的声音断断续续、细如蚊呐,宣和帝顺着她的目光隐约明白了意思,这才注意到玉秀宫掌事宫女的怀里有个小小的襁褓,进来这么久,竟然一丝也没哭,他皱眉道:“把孩子抱过来朕看看。”
那宫女脸色凄然,对宣和帝的命令有些抗拒,犹豫再三才抱着孩子缓缓挪步,她颤抖着手抱过来,宣和帝看了一眼,只觉五雷轰顶、肺腑皆伤!
那孩子……身上布满了大团大团的青紫,没有鼻息,小小的一团儿毫无热气,怪不得,怪不得淑妃要求他救孩子。
许是宣和帝的眼神太过骇人,一名稳婆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小皇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和奴婢们无关啊!”头骨撞在地上发出一下一下的闷响,额头的血顺着地砖的缝无声地浸进去。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
天要亮的时候淑妃下身出血不止,最终撒手人寰,太医们皆下结论,淑妃难产、皇子身死都是因为中毒所致,至于是何种毒、谁人下的毒,却一无所知。
宣和帝原本是个温和得叫人觉得有些懦弱的脾气,那段时间却满腔都是戾气,一心想查出毒害淑妃的幕后之人,但凡和淑妃有利益冲突、对淑妃有过不满、甚至说过淑妃坏话的人统统列为重点怀疑对象,这其中四皇子的母妃王惠妃嫌疑最大,宫里谣言四起。
王惠妃在禁足几天之后自戕,坐实了畏罪自杀。
宣和帝始终半信半疑,集中查了一年,始终没有确切的证据,后来陆陆续续一直到现在都没停过,中间生出了些些新的猜测,却始终无法证实。
门口的梁三全怕主子过于哀伤,想进去打个岔却又不敢,和郑统领两个四眼相瞪,最后还是自个儿紧了紧皮,接过小太监新换来的热茶往殿内走去。
宣和帝醒过神来,端过茶杯却不喝,闭目问道:“叶贵嫔那边如何了?”
饶是这么大的事,梁三全也还是回得平稳:“如今宫里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叶娘娘小产,太医院妇科圣手钟大人已去问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