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子轻声问道:“李先生是想要先问‘五炁真丹’呢?还是先问清微宗和青阳教的事情呢?”
李玄都想了想之后,问道:“青阳教如何?”
南柯子叹息一声:“李先生从中州赶到齐州,若是从归德府入齐,到这兰陵府,一路走来,应该已经见到了,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何故?天灾亦是人祸。天灾,是今年的齐州大旱,颗粒无收。人祸,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朝廷横征暴敛,不思赈灾抚恤,另一部分就是青阳教图谋不轨,趁机起事,裹挟受灾的流民,使得那些没有受灾的府县,同样也过不下去。
“如果说齐州是一座蓄水的水库,那么天灾就是在这座水库的堤坝上撕开一道口子,如果朝廷及时堵上,也不会出什么大的纰漏,可朝廷实在没有钱粮去赌这个窟窿了。青阳教还要把这个缺口扩大,让水库中的水全都放出来,要来一个洪水漫天,只管他们称王称霸,哪管苍生死活。”
李玄都问道:“道长,你觉得齐州总督秦道方这个人怎么样?”
南柯子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还算谋国之臣。”
李玄都又问道:“那他有没有可能平定齐州乱局?”
南柯子怔了一下,答道:“恐怕很难,秦道方只是齐州总督,不是齐王,虽说他总掌齐州的军政大权,但是还要受朝廷的掣肘,还要受那些齐州地方士绅的掣肘,当然,还要看几大宗门的脸色。”
说到这里,南柯子顿了一下,甚至是稍稍压低了嗓音:“倒不是老道偏心,其实我们东华宗真不算什么,不过是在乱世之中苟全自身罢了,逐鹿天下什么的,还谈不上,真正能影响齐州局势的,是清微宗。”
李玄都点了点头:“这就不能不提清微宗了。”
南柯子说道:“有些话非是老道可言,只是李先生问起了,那老道就斗胆说上几句。”
李玄都上身微微前倾:“道长请讲。”
南柯子道:“当年的‘四六之争’,表面上牵扯了十个宗门,分别以清微宗和正一宗为首,正一宗不去说他,多少年了,自正道十二宗结盟伊始,就一直是盟主人选。清微宗则是后起之秀,在这近百年以来才慢慢兴盛,渐而取代了太平宗的次席位置,成为能够与正一宗分庭抗礼的角色。至于我们道门三宗为何要跟随清微宗反对正一宗,最大的原因就在于正一宗是正一道,而我们三宗都是全真道,这便涉及到了道统之争。”
“‘四六之争’后,正一宗表面得胜,可清微宗也并未大败亏输。此后许多事情渐而浮出水面,其实参与‘四六之争’的是十二个宗门,也就是正道十二宗都悉数参与了进来。其中,静禅宗站在了清微宗这一边,太平宗站在了正一宗这边,最终的结果是,正一宗没有输,清微宗也没有输,真正输了的人是太平宗和静禅宗,这两大宗门当了替死之鬼。”
李玄都脸色略微凝重:“这等事情,颜飞卿和宫官也都是含糊其辞,不敢断言,敢问道长是从何处得知?”
南柯子轻轻抚须,道:“说来也是巧合,当初李宗主曾经拜访金鳌峰,当时老道因为某事去寻宗主,无意之中听他们谈及了此事。”
李玄都轻叹一声:“原来如此。”
南柯子继续说道:“‘四六之争’尘埃落定,正一宗还是名义上的正道魁首,清微宗与正一宗分庭抗礼,而太平宗和静禅宗则是封山闭寺,由此,局势便已经变了。”
李玄都问道:“怎么说?”
南柯子道:“静禅宗打定主意要恪守中立,太平宗则是摇摆不定,而清微宗,怕是与邪道各宗有所往来。”
李玄都默默点头。
南柯子对于李玄都的态度有些惊讶:“李先生早就知道?”
李玄都长叹道:“我毕竟是从那里出来的,就算被排挤得厉害,但还是有些耳目的,所以有所猜测,只是一直不敢肯定罢了。”
南柯子轻声感慨道:“清微宗,多大的基业,三十六位堂主,七十二位岛主,足足一百零八人,修为最低的也有先天境。在这些岛主和堂主麾下,又有多少人手,练剑的,杀人的,赚钱的,耕田的,造船的,经商的,航海的,再加上他们的妻儿老小,何止十万人,清微宗跺跺脚,齐州就要震三震,这其中是多大的权势?”
李玄都道:“这份基业,不在那位李宗主的手中,而是在老宗主的手中,所以其他都是虚妄。”
南柯子道:“老宗主隐居蓬莱,不问世事久矣。”
李玄都陷入沉默之中。
南柯子的意思很明白,他知道的只有这些,或者说,他知道且能说的,只有这些。
李玄都双目已盲,心却不瞎,剩下的还是要听陆雁冰如何说。
李玄都转而说道:“说了这么多的闲话,也该谈一谈正事了,请问道长,我委托你炼制的那颗‘五炁真丹’,如何了?”
南柯子抚须微笑道:“不负李先生所托。”
李玄都问道:“不知丹在何处?”
南柯子道:“丹药已经炼制完毕,只是还不到出炉时间,如今仍旧在药王殿的丹炉之中,大概需三日的温养功夫,因为丹炉乃是引地火炼丹,又要一日的时间等待丹炉降温冷却,所以李先生还要再等上四日的时间。”
李玄都笑了笑:“四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四天。”
南柯子点头笑道:“李先生所言极是,正好让老道帮李先生调理一下眼睛,须知炼丹之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