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宗主出关,在清微宗是一件大事。虽说老宗主在名义上已经彻底放权,但按照老宗主退让宗主之位前订立的三十八条宗规,宗内还是有许多大事要老宗主乾纲独断。
于是在老宗主出关之后,宗内的几位核心人物都会前往八景别院拜见老宗主,上报宗内事务,请老宗主定夺。十几年烟云过目,能有此荣宠之人,大概也就十余人,每年都有变换,有些去了帝京,并不在宗内,有些被外派差事,还有些因为失势而被排挤出了核心。总有新人换旧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如果把这座八景别院看作是一个戏园子,那么当年的李玄都便是红透了半边天,可惜如今失意,已被别人顶替了位置。
今日前往八景别院之人,有兼任副宗主的二先生张海石、代行宗主职权的三夫人谷玉笙、兼任天闲堂堂主的五先生陆雁冰、兼任天暗堂堂主的六先生李太一、天魁堂堂主李如师、天机堂堂主司徒玄略。
早在老宗主李道虚退让宗主大位之前,张海石身上便挂了副宗主的职位,而副宗主之位只是个临时增设之位,有需要时便设,没有需要时便空悬,除了身份尊贵之外,若是宗主遭遇不测而未能指定下任宗主人选,同时也来不及举行宗门大会推举宗主,副宗主可以完全代行宗主职权,是完全,而不是谷玉笙这般只能代为处理日常事务,有点类似于“摄政王”的意思。
毕竟张海石资历最老,威望极高,李道虚不想让其成为下任宗主却又要给予适当安抚,于是便增设副宗主之位,如此便算是有了一个交代。
此时众人聚集在八景别院的正厅之中, 最上首的位置没有摆放桌案,只有一把简简单单圈着扶手的紫檀座椅。座椅后摆着一架巨大的八扇屏风,上书太上道祖的三千言。
在座椅下首左右,分别是两排省却了扶手的座椅。左右各五,加上最上面的一张,共是十一个位置,这十一个位置便是清微宗的核心。
此时张海石、陆雁冰、李太一都在右边坐了,张海石居首。而谷玉笙、李如师、司徒玄略则是在左边坐了,不过有左边上首第一个位置无人落座,那是李元婴的位置,如今李元婴不在宗内,所以这个位置空悬,如此一来,左边便少了与张海石相对应之人,愈发显得张海石地位尊崇。
此处正厅,规格已经近乎于大殿,除了正门之外,还有侧门,张海石等人从正门而入,老宗主李道虚则会从靠近真境精舍的侧门而入。
片刻之后,李道虚从侧门步入厅内,仍旧是一身白色鹤氅,脚踏云履,披散白发,大袖飘飘。
所有人都从各自的座椅上起身,束手而立。
李道虚向最上首的那把紫檀座椅走去,口中道:“莲峰道士高且洁,不下莲宫经岁月。星辰夜礼玉簪寒,龙虎晓开金鼎热。东山东畔忽相逢,握手丁宁语似钟。剑术已成君把去,有蛟龙处斩蛟龙。朝泛苍梧暮却还,洞中日月我为天。”
一字一步,七十字便是七十步,诵完时,李道虚刚好来到紫檀座椅旁边,一步不多,一步不少,他没有急着坐下,而是用手扶着座椅的扶手,望向厅内众人,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由张海石回答道:“四先生李玄都未至。”
李道虚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我已经知晓,今日要议的也是此事。”
不待众人答话,李道虚已经坐下,然后虚手一压,道:“都坐吧。”
“谢老宗主。”众人齐声应了一句,然后纷纷落座。
“开始议事吧。”李道虚的目光望向李太一,直接问道:“老六,是何人教你‘太阴十三剑’?”
此时的李太一有些萎靡不振,脸色苍白,不过还是起身答道:“回禀师尊,是阴阳宗明官魏臻。”
李道虚又问:“魏臻为什么要教你‘太阴十三剑’?”
李太一答道:“‘太阴十三剑’有反噬剑主之玄妙,他将此法授予徒儿,自是不安好心,想要让徒儿沉溺其中,最终成为阴阳宗的剑奴。”
李道虚稍稍拔高了问话的声调:“你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去学?”
李太一仍是语气平静,道:“因为徒儿自信可以胜过‘太阴十三剑’,从天而颂之,不如制天而用之。”
所有人都没想到李太一竟然应对如此得体,尤其是那最后一句“从天而颂之,不如制天而用之。”乃是李道虚早年时颇为推崇的一句话,用在此时,却是再恰当不过。
就在此时,张海石轻声道:“朝泛苍梧暮却还,洞中日月我为天。不知六师弟要制住哪个‘天’?”
这是李道虚方才所诵绝句中的最后一句,尤其是“洞中日月我为天”一句,乃是点睛之笔,与“制天而用之”,却是有些相悖了。
李太一望向张海石,难掩眼神中的怒意。
张海石靠在椅背上,丝毫不为所动,是除李道虚之外最为意态闲适之人。
李道虚缓缓道:“不要这样看着你师兄。”
“是。”李太一凛然,连忙垂下双眼。
李道虚说道:“刚才二先生说起的这句诗,是纯阳祖师的绝句,说的是如何练道修玄,所谓‘洞中日月我为天’,并非说自己是天,你也不必惶恐。”
张海石不轻不重道:“年纪愈大,愈发敬畏天命,不敢稍有逾越雷池半步。所以也不敢乱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话语,对于这种带了个‘天’字的话语,难免敏感。”
李太一道:“我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