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海点了点头,然后将他搀扶上了马:“我先带少爷去找郎中。”他这样说着,对着的目标是亨利等人,郎中这个词在月之国的语言里对应的是医生,来到这边已经有一阵子,就连咖莱瓦也能听得懂这个词汇——他们点了点头。
高级武士终归还是只对自己的直属上级最上心,鸣海并没有关注米拉等人的状况。一来是她们几人确实除了狼狈脏污并未有什么肉眼可见的伤势或是疲惫虚弱站不稳的迹象,二来尽管共同旅行了有一阵子熟悉起来,他们却也并非武士所需负责的角色。
说来有些冷漠无情,但现实就是这样。共同旅行的同伴或许在一些时候会照料你,但也依然不如真正的朋友与亲近之人。
这是个残酷且不留情面的时代,武士们过着的也是这样的生活。倘若你没有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能力,那么他们也不会每每都为你收拾烂摊子。
他们都明白这点,即便是四名女性也认为这种方式并无过错。
爱撒娇处处要人体谅照顾的柔弱女性只能待在华族大屋的深闺之中成为宠妾与玩物,要想在这个男性占据主导的社会取得认可,独立自主的性格和当断则断的果决是必不可少的。
米拉、璐璐、樱和绫这四人显然都拥有这种特性,哪怕是最为娇柔的博士小姐,也是拥有高超行动力能在没有任何人陪伴的情况下完成奇迹般的北上之旅的顽强女性。
何必依赖,何必诉求;我有手有脚,为何不可自己前行——但让我们话归原处。
尽管包括武士部队和博士小姐等绝大多数人都在看到这支部队出现以后就感到由衷地安心——而她也确实可以理解这种安心,因为这就像是有100个贤者忽然出现了一样——虽然诡异,但确实令人感到安心。
可米拉内心中仍旧缭绕着一丝丝的不安,一丝丝的违和感。
食尸鬼是针对魔力起反应的,似乎是天空中落起的黑雪针对性地使得她的魔力开始了逆流。
黑色的雪是魔女的魔力逃逸凝结的,对于拥有魔力池的人而言它确实有一定程度的影响,过去也曾经感受过。在特定情况下达成精神共鸣的时候,甚至可以以此为媒介感知到魔女的情感。
可这次是不同的。
这雪空荡荡,尽管有异样的魔力使人不适,却毫无生机,毫无情感。
是食尸鬼操控着使它落下?或者有另外的人在作这事?那人是否是操纵食尸鬼的人——不,在那之前。
——北地那明显与魔法相关,而且规模庞大到无法忽略的异样。
——此次派出的针对有魔力反应的暗杀型食尸鬼。
武士们满脸轻松地谈笑,背后是嘈杂又热闹的大街,博士小姐松了口气,而花魁在问璐璐一些关于远程武器的使用方法。
但米拉只觉得这一切都和她有某种距离。
就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是虚假的,伸出手去触碰,就会像平静湖面的倒影一样被涟漪所撕碎。
“如果.......”
“如果他们走向的是一个陷阱呢?”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如果,这是。有意针对他们的陷阱呢?”
“这一切都,太刚好了,太......”她整理着语言,但正打算抬头继续说,亨利伸出一只手放在米拉的肩膀上,阻止了她。
“噗——”她立刻知道了原因。
“你就放宽心吧!”武士们哈哈大笑。
“你显然是不明白,也不了解吾国的部队到底有多么强悍。”大神摇了摇头。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诡计是没什么作用的。”就连绫也对她这样说着,她的眼神令米拉感觉有些陌生,洛安少女转过了头,对上了身后亨利那双深邃的灰色瞳孔。
贤者不开口解释,一直显得有些不作为的理由,直到这一刻她终于隐隐约约能够察觉了。
即便这些人看起来接纳了他们,即便双方聚在一起组成了一直和谐而且很大程度上默契的队伍。
他们也。
终究是异邦人。
并非出生于新月洲,成长于月之国的文化熏陶之下的他们,不会明白武士们对于自己国家的自豪感。
认同感,是自认占据强势地位一方的特权。
他们并不平等。
来到了异国他乡土地上的他们这些但凡遇到和人就被蔑称为“南蛮”的里加尔人,是被以从上往下的视角看着的。
取得了成绩,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才被强势的一方赋予了“认同”的标签,成为同伴。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亨利保持沉默,他不会开口说出自己的疑虑,也不会说出自己曾经经历过多少类似的处境。
因为他明白他们不会听。
月之国四千年的文明所累积下来的强大自信,又怎么是区区一个或者两个南蛮人的只言片语,就可以撼动得了的。
她会像是一艘体积无比庞大的船。
虽然震慑人心,但也因为其体积而难以转向。
或许不知何时起已经偏离了自己的航道驶向风暴,但因为这变化是如此地缓慢,以至于在累积到一定的阈值而崩溃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
不,也许有人注意到了。
但这样的声音即便是来自内部的,也会淹没在强大不可一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