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年下凡时,那里还是一方冷冷清清的石头碑,如今听说凡人将我的墓地也翻新重修了,另就地再建造了一所祠堂。
我将玉兔从袖子里放出来,让他变回人身。
他的脸还红着。
我道:“走吧,别磨磨唧唧的,小兔子,男人就是要干脆果决。”
他跟在我后面,肯定道:“是这样的,谢樨,我刚刚反思好了。”
我顿住脚步,回头看他:“你说。”
玉兔拉着我,十分认真:“你才开始对我这样,我很不习惯,你多亲亲就好了。”
他闭着眼睛把脸凑到我面前。
我:“……”
我拿手轻轻拍开了他那张清秀白净的脸:“小兔子,给我一点时间。不可纵情,一天一次。”
他睁开眼睛,疑惑道:“你之前跟我说的,谈恋爱时的注意事项,有这条吗?”
我道:“今天有了。”
我拉着他往另一边山头走去。纵然我一张老脸的脸皮再厚,也架不住这只兔子一天天地越来越奔放。我有点跟不上他的进度。
以往我告诉他“给我些时间”,免不了会有些哄骗的意思在里面,如今我却是真要一点时间了。
我牵着他往山后走去。前些天涪京下过一场雨,空气与草地都还湿润。我在雾蒙蒙的山间找到了我知悉的那块土地,远远地就看见了一个新修的祠堂,光鲜亮丽地立在我的坟冢后。
凡人拜我,走祠堂,戴面纱,多为男娼。我的香火在中秋、清明、年节这几个时段尤其旺盛,可想而知天底下有多少孤苦无依之人。
我专挑了这么早的时候来,为的就是避开前来上香火的人群。只是我和玉兔在天光晦暗时前来,没想到有人比我们更早。
一个须发苍苍的老者立在我的坟前,一动不动。他像是在这站了很久了。
玉兔悄声问我:“谢樨,那是谁?你的岳丈么?”
我往他脑门儿上敲了一记:“你若是有爹,我岳丈该是只兔子。”
我认得那位老者。前世我同他有过一面之缘,后来知道他是当朝的礼部尚书,河南人,开封籍。
但这个人不是豫党。我当初以王爷身份受讯,文书交接都由礼部转手,他混杂在那一堆乌烟瘴气的人群里。凭我判断,这人非但不是豫党,反而是朝廷中的一派清流。
这位耄耋老人十分有干劲,卯足劲儿了想要扳倒张此川。
可他一个该准备朝会的人,大清早跑到我坟前干什么来了?
我正在疑惑,就见那老人对着我的坟墓跪了下来,一跪三稽首,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我对玉兔道:“可能真是岳丈。”
玉兔目光炯炯地盯着我。
我再道:“这么大的礼……大约我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岳丈罢。”
☆、放弃挣扎
我前世, 从没人跪过我, 都是我跪别人。
人间拜亲生父母、生死恩人都未必会用这三跪九叩的大礼, 多少人活了一辈子,从没真心实意地拜过一次旁人。所以我见到那老者摆出如此阵仗,着实很诧异。
我还是胡天保的时候, 家里虽然有钱,但在涪京城这个地方,实在算不得是个多么好的身份。从商者贱, 我爹给人点头哈腰了一辈子才换来万贯家财,出门时也是一团和气,从不跟别人摆脸色。
我年少时曾很不齿我爹这种行事态度,我觉得他是个怂包, 有钱了, 不买官不贿赂,非得看那一群贪官污吏的脸色,既然世道污浊,为何一定要去当那坚贞不屈的傻大个呢?
当年老皇帝还没驾崩,我考完试回家, 金榜未提名,洞房花烛夜也遥遥无期。
我遇见了一回天子携群臣出行,重阳秋猎。当天, 长安街两遍跪着了一摞人,我也在其中。我抬眼看天子身后的仪仗,官阶由大到小, 群臣携着的亲眷中,有不少是我认识的人。
我爹把我的脑袋按下去:“看什么看!好好跪着!”
其实我也没有继续抬头的打算,我觉得被认出来了丢脸。
那回出行的人多,车驾缓缓前行,缀成一条长龙,迟迟不去,那回也变成了我跪得最久的一次,回了家后膝盖生疼,抹了两天的药油才见好。
我在街上跟着别人跪了两个时辰,回头再去窑子里的时候,遇见那些个阔少爵爷,他们都很含蓄地表示:“大家都是好兄弟,这些礼节算什么?”连平常的见面拜礼都不让我拜了。我方知那天在街上,他们其实是望见了我的。
我当时不觉得这是变相的揶揄和侮辱,傻乎乎地以为他们当真敬重我,回头便告诉了我爹,告诉他:“从商者的儿子,也是能得人敬重的,你不必要求我同你一样被人戳着脊梁骨做人。”
我爹把我削了一顿。
他用带藤刺的长条枝子死命抽我:“你觉得你出息了!长脸面了!年纪轻轻的就知道爱慕虚荣,干这些悖德违礼的勾当!老子告诉你一点黑暗的现实,你现在向我吹嘘的,到了以后都是别人的把柄。”
我爹抽完我后,心平气和地往旁边一坐,拿了杯茶喝:“另外,无论你以后是否会怨憎我,我都要告诉你:现在朝廷中是不太好,买官卖官的人大有人在,我不去,不是要让胡家成为一身正骨的出头鸟,咱们没那出息;而是这档子事上,向来都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儿,我文盲一个,要是买了翰林院学士,让天下有才之士怎么活?”
我跪在地上,浑身痛得直抽抽。我爹一身圆肉,整个儿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