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欲言又止,往屋内某处看了看,长叹口气。
黑影气息微乱,轻哼一声,“他想走,就能走吗?”
史艳文但笑不语,道人将衣服披在肩上,阻隔阴氛的鎏金佛言重新排列,再度回到衣裳上,与绣纹阵线不谋而合。道人不再看他,如闲庭信步,步出屋内,老庄主皱了皱眉,眼见阵法将满,终不愿多加耽搁,因小失大。
一挥手,静默已久的人墙自动分开,道道冷漠视线,紧随道人而行,逼仄的通道更显压抑,寸步难行。
道人走出人墙,仅供一人通过的狭道随之紧闭,苍老疯狂的声音同时响起,“启动阵法,献祭!”
燎原之火瞬息炸开,道人微顿,终未回头。
人生自古谁无死?
可也要看,死的值不值。
……
不动城很安静。
宛如刀削的城墙藏起了多少秘密,外人不得而知,只怕连里面的人也并非全然清楚,他们的心思不在于此。
他们在黑暗里埋下正义的种子,用自己的心血浇灌,结出来的果食就算是苦的也没关系,至少为之努力过。
然后呢?
他问自己,然后呢?
无名小辈,即便死了,记得他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他曾安慰自己,就算是那么几个,也比千万人值得了。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他蹲在低矮的坟前,想着原来人死两簇灰,不足一哂,连土都只消一捧,甚至连碑都没有一块。
这一生,终结的也太快了。
“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来那么多多愁善感。”
“啊!”
不防这声音贴着耳根响起,皓月光条件反射地往后一仰,愕然看向眼前人。
那人蹲在他面前,他看起来很狼狈,一身是水,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衣裳都是破的,连头发也断了一半,手脚都有大片烧伤,湛蓝的眼眸里很是好奇,“你在做什么?素还真可在城内?我有事想问他。”
皓月光愣了很久,若非自己的坟墓就在旁边,若非眼前人体内不同于他的生机,若非……那莫名其妙的阴冷,他几乎以为死去的那个人不是他了,“你看的见我?”
史艳文拉他起来,捋捋他那乱糟糟的头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流星行呢?”
皓月光震惊地瞧着他的手,“你还碰得到我!”
“啊?”史艳文越加奇怪了,“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皓月光一顿,突然跪在了地上,极为夸张的抱住史艳文的大腿,涕泗横流,口齿不清,“啊!前辈,你看的……无……看……好开……呜……只有你……啊……”
史艳文被他吓得方寸一乱,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四处看了看,甚是尴尬,“你怎么了?有话站起来说……欸,你、你别这样……”
这孩子好歹也二十几岁了,就算受了委屈,也不用抱着别人大腿哭吧?史艳文嘴角抽了抽,一时也不明白心里闪过奇怪的感觉为何,只好不停抚着他的脑袋,“好了,好了,别哭了,流星行呢?”
“……他走了。”
“去哪儿了?”
皓月光一顿,也不哭了,仰头看着史艳文,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
史艳文用力把人提起来,想了想,又往后退了两步,适当拉开距离,推测少年垂头丧气的原因,“你和他吵架了?”
皓月光还是不答,只是转头看向旁边的土丘。
这便是猜中了,史艳文看他“闹别捏”的模样,不由好笑,数日不见,这两人的性子倒越来越幼稚了,不知叶小钗看见会作何感想。
正想着,眼角余光里突然出现两人,史艳文的样子太过吓人,两人都不免惊慌和担忧。他们快步走上前,原无乡拉着史艳文的脉搏探了探,而后开始不停发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何时回来的,怎么这么狼狈,还有这头发……谈无欲呢?哎呀!先随我进去!”
倦收天并未看他的伤,反而是在他的脸上停留稍久,“你的精神,不太好。”
史艳文脱口欲出的疑问就这样被堵了回去,他是不太好,觉得自己就像那个快被稻草压死的骆驼。可是不打紧,他想,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等素还真回来,他再问吧。
“外伤而已,不必担心,谈无欲去找屈世途了,”史艳文敛去眼中的伤怀,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皓月光,便转头,那孩子还满脸落寞地看着他呢,可怜兮兮的,“……一起进去吧。”
皓月光迟疑了一下,而后点头。
“你在和谁说话?”倦收天问他。
“皓月光啊,”史艳文道,“他一个人在这儿感慨生死,傻小子,怕是心里有事吧。”
倦收天沉默片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你累了,先回去治伤。”
皓月光默不作声。
史艳文还想说话,原无乡却狠狠捏住他的右臂,险些将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扯开,他看着史艳文,好像在看一个可怜的痴人,“史艳文,皓月光,已经死了。”
第35章 浮雪 三十五
谁说圣人无恨?
只是他的恨,总被人视而不见。
明明身上都是血肉,明明胸腔都是同样的心,同样的呼吸,同样的言语,怎能没有恨呢?
“兴许,他们是觉得我精神不正常吧。”
“只是欠佳而已。”说不正常也太过了。
“哦?”史艳文伸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