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书案旁颓然坐下，长叹一声道:“他在九泉之下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定会每日为你祈福。”
萧珝闻言一怔，心里酸楚。在她的印象之中，人们口中的萧将军是她的父亲，虽然和他相处时日不多，可他重孝义刚直的形象已然在她心中扎根。她不相信这样的人会谋反。她不愿相信，也拒绝相信。
“于大人可知我今日来的目的吗？”
她收住杂乱的情绪，沉声问道。
于官旭转过头看着萧珝，一张沧桑的脸上现出几分担忧，“你想知道些什么？”
“真相。”萧珝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道，“于大人，我只想知道真相，我爹没有谋反对不对？”
于官旭听了沉默片刻，将视线移向窗外，缓缓道:“萧姑娘，你现在知道真相了又能如何？”
他站起身来，单手扶在书案上，眼含慈爱之色的看着萧珝，接着道:“我和你父亲儿时便相识，他死了，我的伤心不比你少。和他相交这么多年，我怎能不知道他的脾性？要说他谋反，我于官旭说什么也不相信!可是我不相信又能如何，那皇帝信他有谋反之心，他便是有谋反之心!”
“可他没有，不是吗？”萧珝悲声道，“那皇帝究竟有何证据？”
“那十几封密信，萧姑娘。”于官旭颤声道，“那十几封密信，每封都是对当朝皇帝的不满之辞，言语之中还有共谋新政、密谋造反之意。你父亲手握重兵，这几年兵权是越来越大，那皇帝本就对他存了几分忌惮，再见到这样的信，如何不动怒生疑？朝堂之中有多少人恨不得他失势，皇帝身边也多是添油加醋、鼓吹造谣之辈，闲言碎语听得多了，你父亲也就被他冠上了谋反的罪名。”
“那真是我爹亲笔所写？”萧珝咬唇道，“我不信。”
“萧姑娘，我于某也是不信的。”于官旭慢步走至窗前，“模仿一个人字迹虽然不易，但总还是有人能够做到。”
意味到于官旭言下之意，萧珝心底冒出一股寒意，口中喃喃道:“嫁祸吗？”
这般低劣的手段她不该意外的。
“何人如此恨他？”萧珝走到窗边停下，和于官旭并排站立，眉头微皱道:“于大人身居朝堂，心如明镜，定是通晓这朝堂各方势力之争，我爹被谁所害您心里一定明白吧。”
于官旭面色一僵，低声道:“我自然明白。”
“你是他的女儿，我不该瞒你。”他一脸肃然，接着又道，“只是于某总觉得对于姑娘而言，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人死不能复生，死的人闭目也就罢了，活的人何必要日日沉浸在仇恨之中？”
他还欲再说，萧珝苦笑着打断他的话高声道:“萧府全府上下被诛，府中的哪一个人不无辜？此等冤屈仇恨我若不报，任由那些恶人继续作孽，我怎么做得到？”
于官旭闻言失色，慨然长叹道:“罢了，罢了。于某是劝不住姑娘的了。”
他说着便往书案方缓步走去，口中道:“姑娘可知潮芳城中的翰氏一族？”
萧珝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知。”
“那翰氏一族中的翰彦彬乃是管辖玥国东南部的总督，他的亲妹妹是宫中的淑妃，他早就想扶持淑妃之子黎明轩为太子，只恨皇帝却早早立了宸妃之子黎舜阳为太子。那黎舜阳性子纯良，文采出众，品行端正，深得你父亲喜爱，在朝堂上也对他十分推崇。而那黎明轩看似彬彬有礼，实则敏感多疑，城府颇深，你爹向来看不上他。同在朝堂，那翰彦彬和你爹难免意见不和，针锋相对，两人间的矛盾自然是越积越深。”
“所以他想要铲除我爹，助那黎明轩登上太子之位？”萧珝冷笑道。
“那黎舜阳性情虽然坦率自然，但却不擅长收揽人心，在朝堂中拥护他的人不多，你爹可以算是头一人，他自然便成了那翰彦彬头号要除之人了。”于官旭没有正面回答萧珝的问题，沉声接着道。
萧珝听到此处心底已然凉透，靠着墙说不出话来。
于官旭见她这般模样，想到昔日好友，心亦是一阵难过。他握紧拳头，猛捶书案，自责道:“我虽然知道那密信上的字迹是他人仿写，只是苦于找不到确凿证据以证你爹清白，到底还是没能救回他。”
“于大人不必自责，想那翰彦彬权势如此，哪能让您这么容易找到证据。”萧珝上前，轻声道。
于官旭慢慢松开拳头，抬眸对萧珝道:“斯人已逝，于某不希望萧姑娘被仇恨迷了眼，你爹也是一样。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别因为一时冲动而搭上自己性命。”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于某之意。”
萧珝听言沉默，良久才躬身道:“多谢于大人好意提醒。只是恕萧某不能多留，这便要去了。”
说完她径直出了门去，眼见祁觞在外面静静候着她，眼角不禁有了湿意。
第39章 何处去
快步走过去，祁觞墨玉般的眸子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先出府吧。”萧珝点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跃墙而出，转眼出府驾马来到了城外。
眼前是绿杨青草，数里听不见人声，显得极为空荡。
“下马走走可好？”祁觞忽地勒马带着几分探询口气道。
“嗯。”萧珝轻声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