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奴正盼十一娘归来,当见小主人心急火燎赶到,几乎忍不住迫切当着诸人之面将打探所知细细诉诸,好容易摁捺住心情,才留心小主人看着她被烫伤的手臂泫然欲泣,一时竟呆怔住了,也是一番心潮起伏,说话时倒哽咽出来:“小娘子勿要担忧,婢子只是小伤,已经得岂曰姐姐亲手敷治,这伤药又是曹媪向太夫人求得,敷上几日就足消肿,也不会留下疤痕,小娘子快别担忧。”
听说碧奴这一伤甚至惊动了韦太夫人身边心腹曹媪,十一娘越发笃定心中猜想,她原不是情绪外露之人,当然很快平息心情,这时也不在众人跟前装模作样,只问碧奴:“为何受伤?”
一旁岂曰这才插嘴:“回小娘子,都是婢子不好,拉着碧奴一同往厨房,本是照看娘子下昼备饮杏仁露,怎知恰遇瑶英,因她对娘子出言不逊,婢子训斥她,便争执起来,瑶英恼怒之余用热汤泼来,多得碧奴及时推开婢子,她却被烫伤小臂。”
十一娘不知瑶英是谁,竟胆敢对萧氏出言不敬,只偏偏今日生此事故,猜测多半是二房乔氏之婢,应当是乔氏不满今日被落了颜面,才有心挑衅,择选之人是岂曰,不仅是针对萧氏,更是针对韦太夫人——太夫人心腹曹媪,正是岂曰生母。
倘若真是如此,乔氏一庶媳竟敢如此狂妄,十一娘更觉柳家内情扑朔迷离。
“有劳曹媪为碧奴求药,更多谢岂曰亲手敷治。”十一娘说道。
“碧奴因婢子才遭此无枉之灾,怎敢当小娘子谢。”岂曰虽是萧氏心腹,母亲更是太夫人旧仆,却一点不敢托大,连忙施礼。
“母亲已经归府,应当会过问此事,岂曰还是速往禀明因由为佳。”十一娘提醒道,当岂曰离开后,又再嘱咐傅媪:“我屋内有瓶蜂蜜,劳烦阿媪取来,我记得庶母曾说过蜂蜜也对烫伤有益,眼下虽有祖母赐药,却也是我一番心意。”
这当然是有心将傅媪支开,当屋内只有两人后,十一娘才又问道:“你必是存心替岂曰挡灾,又是为何?”
碧奴吃惊道:“竟被小娘子看穿?”一时之间,只觉十分折服,越发庆幸自从十一娘经落水之劫,竟比从前机敏甚多,更让人欢喜则是,十一娘一改柔弱,竟如突然间就长了年岁,懂得为将来筹谋打算,她也不追究小主人为何有此变化,只迫切说道:“婢子这伤确也不是白受,莫说今后曹媪与岂曰会待婢子不同,就说眼下……小娘子让婢子暗探乔娘子有何倚仗,无奈多日以来,竟一无所获,皆因乔娘子一众仆婢对无衣苑戒备甚严,婢子实在无能与她们交好。”
说着又是得意一笑:“无衣苑内,下人不敢多言是非,但今日婢子替岂曰挡了一厄,总算听得曹媪几句抱怨,说是乔娘子原为庶媳,却眼红娘子执掌中馈,屡屡挑衅,在太夫人跟前也多不敬,所凭仗者,无非是义川王妃,原来乔娘子之姨母与义川王妃交好,当初与二郎主这门姻缘,也是义川王妃居中撮合,太夫人原就不喜义川王妃矝傲,本不赞同,奈何过世主公坚持。”
十一娘心头一亮,瞬间醒悟过来自己究竟疏忽了什么。
义川王妃,可不也是韦氏女,论来是韦太夫人姐妹,当然也是太后姐妹。
从前不知韦太后是庶出,却依稀听说过义川王妃是庶女,这时想来,韦太后借口父母过世,幼妹无亲长教养,曾将义川王妃接入宫廷长住……这位韦郡王妃,怕是韦太后一母同胞之妹了。
十一娘更又想到一件前事……
当年她未及笄,与薛六娘交好,有回薛府世翁过寿,她随母亲前往贺寿,那回,韦郡王妃也在宴席,却是“不速之客”,因为薛家与裴家世代姻亲,行为处世也相差不远,都不热衷与宗亲王孙交往过密,薛公根本没请义川郡王夫妇,不想两人竟无邀而至。
当时贺衍虽未得储,韦郡王妃却自恃为贵妃姐妹,毫无“不速之客”自觉,反而谈笑自若,大有反客为主之意,她又骄奢矝傲,对于诸多贵妇冷嘲热讽,闹得薛府几个娘子尴尬不已,又不好责怨于她。
总之韦郡王妃那回在薛公寿宴上可堪称“万众瞩目”“独领风骚”。
薛六娘当时身边坐着另一闺中好友,却是杜氏嫡女,突然恨恨低语:“蛇蝎妇人,今后总有报应!”
十一娘当时只觉吃惊,想杜氏虽非京兆十望,当时也称不上显赫高门,却也是名门著姓,杜小娘子往常也极温婉之人,即便不喜韦郡王妃跋扈张扬,也没必要出此狠话。
薛六娘当时也不甚了了,却不便追问打探。
只事后,十一娘才从母亲口中得知,原来义川郡王元配发妻正是出自杜氏,是杜小娘子姑母,后因生子时难产,好容易保得嫡长子平安,自己却香消玉殒。
母亲当年并没将话说明,十一娘也猜测到杜氏难产背后必有隐情,否则杜小娘子怎会将韦郡王妃斥为蛇蝎?
这时将诸多线索与疑点贯穿推敲,十一娘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倘若贺衍并非元凶,而义川郡王又没有根除裴郑之动因与能力,或许,或许……
十一娘心跳急促,倘若元凶真如她最新推断,那么许多疑惑矛盾处也就迎刃而解,可这设想,也未免过于……惊世骇俗!
总之,仅凭猜测设想远远不够,还需得小心求证。
柳家,也许就是解开真相的关键,她能重生于柳氏女儿身上,也许真是天意。
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