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到场宾客,多为世族宗妇,就算不是宗妇,在族中地位也甚要重,可以说都是老于世故的人,谁会听不懂毛夫人的言下之意?不过除了太原孟以外,这些家族暂时还不愿意表明立场,故而就连甄夫人,也只装作没有听懂。
唯有王夫人敢于出头。
“毛夫人这话说得不错,咱们这些人,都是虚长几十岁年纪,明知潘辽大军逼境,晋朔危怠,却都不知应该如何为君国分忧,直至听说王妃当众承诺,会保晋朔百姓安居乐业,呼吁齐心协力抗击敌蛮,方才想到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这话,竟然坐实了毛夫人见识短浅的自我评价。
做为唯一的助拳,陈氏当然不能眼看着毛夫人受辱,她微微笑道:“咱们的确只是绵薄之力,又怎当得王妃礼谢?眼下财政赋收甚至不足以充援军需,而征兵令一下,又得补恤军属,种种事务,皆需王妃操烦,其实不必再为些微小事分心。”
这话却是要比毛夫人的说辞高明几分,并没有责备王妃不安后宅,毕竟王妃参与治政,是太后的懿旨,陈氏当然不敢公然质疑,可她这话,却也包含着不自量力的意思,甚至仔细品度,似乎是在质疑王妃不务正业,放着多少大事不顾,竟还想着设宴饮谈收买人心。
十一娘今日心情畅快,并不与陈氏一般计较,也只是笑应:“虽说事务的确是千头万绪,看上去又有诸多艰难,却也并非无章可循,莫说朝中忠良之才,单论太原府,便有不少能人志士,只要齐心协力,眼前这些困难实在微不足道,虽说不能耽于享乐,但也大可不必颤颤兢兢。”
王妃固然没有针对陈氏,这话却也有些深意,毛维“独霸”太原府时,除了自肥腰包外,简直就是一事无成,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毛维任人唯亲,结党营私,当然不会有能人志士相助,而眼下不思齐心协力,尽顾着党争内耗,这才造成千头万绪、诸多艰难。
“比如毛大尹,其余不说,安定人心却还做得不错,大尹诸多子孙,时常宴请豪贵子弟饮谈玩乐,这便甚好,看在百姓眼中,只觉虽然外敌兵逼苇泽关,却还不至于危在旦夕,要不人心惶惶,造成更多流亡,说不定连军心都要动乱了。”
这话说得实在太妙,甄夫人都险些忍俊不住,一口茶含在嘴里,缓了几缓才安然咽下。
陈氏本意是为毛夫人解围,哪知却引来这番讥讽,脸色一变,到底是忍住了心头郁火。
王夫人连毛夫人都敢得罪,更加不会在意陈氏,笑着附和:“虽说略微小事不值得王妃礼谢,不过有这机会,咱们能够陪着王妃饮谈赏春,亦算是略解疲劳,这便是所谓劳逸结合,陈郡君历来便板正,有时未免失于风趣,不过嘛,却又怨不得陈郡君忧心忡忡,这要是换作普通妇人,不要说担当治政之务,光是处理后宅那些油盐柴米之琐杂,大约都会觉得焦头烂额,确然难以如王妃这般举重若轻。”
十一娘笑道:“夫人太过自谦了,这回夫人倡导诸位实施善举,确然是为君国分忧解难。”
要是晋王妃当众教训陈氏,她或许还能端起长辈架子来责备王妃目无尊长,只王夫人这番绵里藏针的话,陈氏却只好生受着,偏偏晋王妃又与王夫人互相吹捧,竟像没有察觉王夫人对陈氏的不以为然,实则在众人看来,晋王妃分明就是根本没把陈氏放在眼里。
但王妃如此委婉的表达,陈氏却也无话可说,心头的郁火更加旺盛了。
毛夫人实在气不过:“王夫人这话,其实也并非自谦,要说来,王妃既然对诸多烦难胸有成竹,即便没有咱们这些只知油盐柴米之庸碌多事,相信无论充援战备,抑或补恤军属,王妃都能逐一解决,这不,大家不过是尽绵薄之力,王妃便备下重礼报酬,要说来,惠及百姓者其实便是王妃而已。”
这话何意?不过是指太原孟实际为晋王党,什么善举,无非是为了沽名钓誉。
“毛夫人莫不是因为好奇我预备了什么谢礼,这才用激将法?”十一娘依然笑得如同阳春白雪:“虽说也算是稀罕物件,可对我而言,却是不需耗废多少钱财,故而当不得重礼之说。”
“经王妃这么一说,连妾身也心生好奇了。”接话的人,这回却换作了太原甄的宗妇徐氏。
晋阳徐虽然不算名望之族,然而这位徐氏却并非出自晋阳徐,她的父族为洛阳徐,誉称洛阳四姓之一。
“一条披帛而已。”十一娘说道。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惊讶道:“可是霓珍衣坊所制?”
王夫人便向王妃引见:“她是如娘,妾身侄媳娘家人。”
今日陪同王夫人赴请之人,正是孟飞笛的妻子袁氏,这位如娘,便是袁氏的嫂嫂。
话题既转向了服饰,女眷们都不会过于顾忌,又有一人问道:“如娘为何有此猜测?”
如娘便道:“妾身有个表姐,是嫁去长安,因与妾身自yòu_jiāo好,如今虽相隔两处,偶尔仍有书信来往,表姐新岁前托人送来礼信,信中写道,长安有家霓珍衣坊,引得诸多贵妇登门定制,生意兴隆,表姐原是想着定制一条披帛为赠,可惜一打听,霓珍衣坊竟然已经撤迁,好在表姐听说仿佛是王妃接手了衣坊,或许是迁来了晋阳,反托让妾身留意着,为她定制呢。”
梁松当年经营霓珍衣坊,虽在长安声名鹊起,却还没有传至太原,故而众人都没有听说过这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