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仪不怎的饿,吃了半碗便搁下调羹,望四处望了望。谷城虽然热闹非凡,物品琳琅满目,可卖的最多最出挑的却是香一类。
香水,香囊,香炉,香粉,香丸,香饼,香膏……不论总角耄耋,行过时自有一股飘飘然的香气,这豆腐脑的老板娘乍一闻是鱼虾的咸味,细细嗅了能嗅到一点儿梨子的清香。
邹仪便问老板娘:“这香可是谷城特色,卖得这样红火?”
老板娘见着长得俊俏的小哥儿,舀豆腐脑的时候都要多舀些开洋,听了他的话忙殷切地道:“不,整个金蜜岛都是因香闻名的,我们谷城是桂花香,客官要是等到八月,满城金黄不晓得有多好看呢。”
邹仪弯了弯月牙似的眼睛:“老板娘身上的却好像不是桂花,倒是有股梨子香气。”
谷城民风开放,老板娘一高兴弄了小碗鱼丸子汤送去,笑嘻嘻地在他面前坐下:“客官鼻子真灵,这桂花香太浓烈了些,不适合做我这行生意,我佩得是新近流行的‘江南李主帐中香’——瞧我,光顾着说自个儿了,您快喝丸子汤,我家伙计新鲜打的,这方圆十里谁喝了不要说声好!”
邹仪垂眼笑道:“这怎地好意思。”
老板娘笑着抛了个含情脉脉的媚眼:“有甚么不好意思的,见着您这样嘴甜的,我高兴!”
后来是被伙计叫走了,再不叫走,青毓冷眼看着都快贴他身上了。
青毓早吃完了豆腐脑,用调羹叮呤当啷的敲着碗底:“邹神医怎地这般饥不择食,对着那张麻饼似的脸亏你也忍得下去。”
邹仪似笑非笑地勾了他一眼:“可她家的豆腐脑和鱼丸子汤确实好吃呀。”
青毓听罢抢过邹仪刚尝了一口的丸子汤,就着被他咬突的半个丸子,咕嘟两口就喝了个底朝天。
邹仪看着他也不恼,只付了钱,喊他跟上一道去衙门看看。
衙役估计是见的人多了,神情麻木,那套解释过千百遍的话张口就来:“凡沐浴者违我谷城大律第一条,乃重罪,一律不得探望。”
邹仪给他塞了大把银子,他也目不斜视的给推回来了,那衙役神情不耐起来,恐怕他们再纠缠下去要将他们哄走,两人决定在被哄出去之前有一回自知之明,圆润地滚了。
青毓一边走还一边忿忿不平:“干这种差事的居然还这样正直老实,也是撞了邪了。不知东山在里面过得如何。”
不待邹仪宽慰他,他又道:“算了不必管他,总不会不给他吃饭,就算真不给他饭吃,他身上的油膘也够挨过一个冬天了。”
邹仪:“……”
一路吃过去的两个人,午饭是在谷城赫赫有名的谷全寺用的。
两人到时已经临近饭点,本来还排不上,但青毓顶着他油光闪亮的大脑袋出面,还给同行塞了把银两,便被客客气气邀到别院,用了一顿实打实的荤宴。
谷全寺的红烧肉是真好吃,吃完以后青毓还意犹未尽的用油纸包了一份,邹仪在回程的路上突然对香有了兴趣,在香铺子上挑挑拣拣,买了一瓶“拳拳香”。
青毓先是对香水的名字表示难以接受,在小心翼翼拔开瓶塞闻了一口后他以电光石的速度合上,到一旁干呕,他简直要给面不改色的邹大夫跪下了:这是人闻的东西吗?!
邹仪将香水塞回兜里,轻轻笑了一下:“又不是给你的,是给腊肠的,摊主说狗喜欢闻这个。”
邹腊肠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毛,抱着它爹的大长腿,眼巴巴看着他,就见他在它期待万分的注视下,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邹腊肠转头就走。
邹仪眼疾手快捏住它后颈的皮,把它给揪了回来。
然后它被青毓抱住,虽然四只蹄子费力挣扎但无济于事,邹仪拔开了塞子,在它鼻子下晃了晃。
邹腊肠呆了一瞬,然后剧烈挣扎起来,这挣扎得力道青毓一时都没按住,它从他怀里跳开,跑到角落里,仇恨地瞥了他们一眼然后兀自干呕去了。
邹仪:“……”
青毓哈哈大笑,被邹仪瞪了一眼。
两天转瞬即逝,眨眼间就到了六月六日,年度大会的日子。
桃山客栈的人手硬生生少了一半,大多去参加年度大会。年度大会关系到东山的小命,两个人也起了个大早,跟着小二赶到了谷坛。
谷坛本是前朝皇帝祭谷丰登的场所,全由石板所建,分两层,上层坐朝臣呈圆,下层坐民众呈方,正应了天圆地方之说。谷坛中心有一极高的坛台,城主便会站在这之上汇报去年的生产,说的话由声音响亮清楚的转述。
谷坛的入口有专人排查,小二拿出官凭,那人细细搜了身,这才发给他两根木条,一根顶上蘸了红,一根顶上蘸了黑。
邹仪和青毓也不免俗的被搜了身,小二在几步远处等,见两人被放进来了才引着他们往里走,边走边道:“也是您们运气好,本来咱们的年度大会是不许外人进来的,今年刚巧开放,您们正是头一批呢。”
邹仪问:“你手中拿的是甚么?”
小二笑道:“到时候会有人提出些新法案,咱们要投进木箱子,同意的就投红条,反对的就投黑条。”
说着几人已经坐下,甫一坐下就有个垂髫小儿走近,手边挎着竹篮,竹篮里头满当当一把白纸黑字。
小儿生得唇红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