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呈衍到了沉香园门口下车,已有人等在通堂里接应。是一名身穿短打的少年,上来给他鞠躬:“三爷,当家的在楼上雅厢等您。请跟我来。”
踩着沉香园的木楼梯上去,少年领着蒋呈衍到走廊尽头的雅厢,扣了门道:“当家的,三爷来了。”
门开出来,里头一位寸头款额的男子迎上来,道:“三爷,您回来了。”挥手让少年退去,顺手关了门,请蒋呈衍到桌边坐。桌边还坐着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见蒋呈衍进来,也站起来道:“三哥。”不惑男子年纪比蒋呈衍大,却叫蒋呈衍三哥。正是上海青帮的掌门人杜乙衡,另一个寸头男子,则是黄浦江码头当家的秦淮。
蒋呈衍摆了摆手让两人坐下,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杜乙衡道:“是秦淮那边的事。秦淮,你自己对三哥说。”
秦淮道:“是。前几天码头接了一批货,是从南洋那边运来的,接收方是大新商贸公司。经手的兄弟们有心留意,趁盘到仓库转货的时候,偷偷拆了一包出来。竟然是面粉。负责登记的兄弟觉得可疑,就来告诉了我。我过去一看,面粉里掺杂着这种粗盐颗粒样的东西,乍看像是盐粒,实际上是黑市上最新的毒粉。吸食的人上瘾非常快。”
秦淮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了放在蒋呈衍面前。蒋呈衍伸了手指到那细粉里慢慢碾着,果然见掺杂了几颗并不显眼的粗体颗粒。
脸上便冷冷地笑了,“大新商贸?是阎罗名下的公司吧。怎么阎罗来了上海也十来年了,还不知道我道上的规矩么?”
杜乙衡道:“他怎么会不知道三哥的规矩。我看他分明就是财迷了心窍,根本不把三哥放在眼里!这些年三哥不肯做的行当,贩毒、暗娼、放高利贷、拐卖人口那些下三滥的行当,他倒都沾了个十成十。我看他的胃口,也不止这么大。若不是上海的码头全在三哥手里,他肯定比现在还要嚣张十倍!”
秦淮道:“三爷,现在怎么办?那些货,还堆在仓库里。大新倒是有人来提过,只不过您没回来,我不敢轻易交割,就推脱说还没进港,让他们再等等。”
蒋呈衍道:“这事原本可以捅给巡捕房。只不过这两年来,阎罗也渐渐成气候了,巡捕房难免跟他有勾搭。捅给他们,阎罗大不了多花费几个钱,就把货完好不损地弄出来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我损失一些,让他全赔了才好。”
杜乙衡道:“三哥,您的意思是?”
蒋呈衍道:“那毒粉既然是混在面粉里头,想必大新的货运单上登记的就是面粉。一船的面粉能值几个钱?秦淮,你找条快报废的船,让兄弟把他的货运上船,开到港口外头,一把火烧了。”
秦淮吃了一惊:“什么?”
蒋呈衍淡淡一笑:“别紧张。那一船面粉,就按照货运协议,照进价十倍赔给他。顶多,就是你们俩少去两趟百乐门的花销。我也就损失一条船而已。相比较阎罗能用这些毒粉赚的钱,不过九牛一毛,算不上什么。”
如此一说,杜乙衡和秦淮尽皆了然,这一笔账算下来,清清楚楚。
杜乙衡道:“关键时候,还是三哥有魄力。”
蒋呈衍面无表情,把那细细的粗晶粒子拈在手指尖慢慢研磨着,挺冷淡道:“阎罗一天到晚整这些事,也不是办法。今天我既损失一条船,也不能不让他放点血。乙衡,你派人盯着阎罗的场子,找点纰漏,捅给巡捕房。”
第7章 cer 7
沉香园是上海的戏园子里身价最高的一个。因创办该园的班主曾进清宫廷,在慈禧的寿宴上出过场。又因唱得出色,慈禧一时欢喜,就赐了一套头面给班主。如今几许世易,班主辗转来到上海办了这个园子,将那套清廷老佛爷亲赐的头面,拿玻璃柜子装嵌了,展示在门厅里。
蒋呈衍三人在雅厢把这紧急的事处理了,顺带跟杜乙衡聊些青帮的事情。讲不多久,那门就自己推开来。有一把雌雄莫辨的透亮嗓音,带点慵懒戏谑道:“好你个蒋三,如今到了这园子也不知道要来寻我。竟是把我当空气了。”
杜乙衡和秦淮一听这声音,立即站起身道:“三哥你忙,我们这就回去了。”蒋呈衍挥了挥手,两人跟来人擦着肩出门,直奔园外而去。
来人奇道:“怎么一见我来了,就都散了?我有那么吓人吗?”
蒋呈衍端着茶喝了一口,低笑道:“分明是你太好看,一帮粗人,哪有那个消受的福气?”
“那你消不消受得起呢?”这人一进来,走到桌边不由分说拿走了蒋呈衍的茶盏,两手抱着他脖子,扭腰就坐到了蒋呈衍腿上。与蒋呈衍面对面粲然一笑,眉角眼梢流泻的尽是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