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她的举动,心中欢喜触动到了极处,虽是隆冬,却恍若三春胜景,旖旎无限。只执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上,只愿天长地久,永如今时今日,忽而明了前人信誓为盟,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却原来果真如此。
眼睁睁年关一日一日逼近,却是不得不回銮了。六部衙门百官群臣年下无事,皇帝却有着诸项元辰大典,祀祖祭天,礼庆繁缛。又这些年旧例,皇帝亲笔赐书“福”字,赏与近臣。这日皇帝祫祭太庙回来,抽出半晌功夫,却写了数十个“福”字。琳琅从御茶房里回来,见太监一一捧出来去晾干墨迹,正瞧着有趣,忽听张三德叫住她,道:“太后打发人,点名儿要你去一趟。”
她不知是何事,但太后传唤,自然是连忙去了。进得暖阁,只见太后穿着家常海青团寿宁纹袍,*着大迎枕坐在炕上,一位贵妇身穿香色百蝶妆花缎袍,斜签着身子坐在下首,陪太后摸骨牌接龙作耍。琳琅虽不识得,但瞧她衣饰,已经猜到便是佟贵妃。当下恭敬恭敬行了礼,跪下道:“奴才给太后请安。”磕了头,稍顿又道:“奴才给贵妃请安。”再磕下头去。
太后却瞧了她一眼,问:“你就是琳琅?姓什么?”并不叫她起来回话,她跪在那里轻声答:“回太后的话,奴才姓卫。”太后慢慢拨着骨牌,道:“是汉军吧。”琳琅心里微微一酸,答:“奴才是汉军包衣。”太后面无表情,又瞧了她一眼,道:“皇帝这些日子在南苑,闲下来都做什么?”
琳琅答:“回太后的话,奴才侍候茶水,只知道万岁爷有时写字读书,旁的奴才并不知道。”太后却冷笑一声,道:“皇帝没出去骑马么?”琳琅早就知道不好,此时见她当面问出来,只得道:“万岁爷有时是骑马出去溜弯儿。”太后又冷笑了一声,回转脸只拨着骨牌,却并不再说话。殿中本来安静,只听那骨牌偶然相碰,清脆的“啪”一声。她跪在那里良久,地下虽拢着火龙,但那金砖地极硬,跪到此时,双膝早就隐隐发痛。佟贵妃有几分尴尬起来,抹着骨牌陪笑道:“太后,臣妾又输了,实在不是太后您的对手,今儿这点金瓜子,又要全孝敬您老人家了。臣妾没出息,求太后饶了我,待臣妾明儿练上几回合,再来陪您。”太后笑道:“说得可怜见儿的,我不要采头了,咱们再来。”佟贵妃无奈,又望了琳琅一眼,但见她跪在那里,却是平和镇定。
第二十五章 算来好景
却说佟贵妃陪着太后又接着摸骨牌,太后淡淡的对佟贵妃道:“如今你是六宫主事,虽没有皇后的位份,但是总该拿出威仪来,下面的人才不至于不守规矩,弄出猖狂的样子来。”佟贵妃忙站起来,恭声应了声“是。”太后道:“我也只是交待几句家常话,你坐。”佟贵妃这才又斜签着身子坐下。太后又道:“皇帝日理万机,这后宫里的事,自然不能再让他操心。我原先觉着这几十年来,宫里也算太太平平,没出什么乱子。眼下瞧着,倒叫人担心。”佟贵妃忙道:“是臣妾无能,叫皇额娘担心。”
太后道:“好孩子,我并不是怪你。只是你生得弱,况你一双眼睛,能瞧得到多少地方?指不定人家就背着你弄出花样来。”只摸着骨牌,“嗒”一声将牌碰着,又摸起一张来。琳琅跪得久了,双膝已全然麻木,只垂首低眉。又过了许久,听太后冷笑了一声,道:“只不过有额娘替你们瞧着,谅那起狐媚子兴不起风浪来。哼,先帝爷在的时候,太后如何看待我们,如今我依样看待你们,担保你们周全。”佟贵妃越发窘迫,只得道:“谢皇额娘。”
正在此时,太监进来磕头道:“太后,慈宁宫那边打发人来,说是太皇太后传琳琅姑娘去问话。”太后一怔,但见琳琅仍是纹丝不动跪着,眉宇间神色如常,心中一腔不快未能发作,厌恶已极,但亦无可奈何,只掉转脸去冷冷道:“既然是太皇太后传唤,还不快去?”
琳琅磕了个头,恭声应是。欲要站起,跪得久了,双膝早失了知觉。咬牙用手在地上轻轻按了一把,方挣扎着站起来,又请了个安,道:“奴才告退。”太后心中怒不可遏,只“哼”了一声,并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