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一恒摇摇头:“不。这鼎耳上本来就镌着一条蛇,而且四周铸有祥云纹。我觉得,这鼎耳上所铸的蛇就是腾蛇,这鼎耳本来就是腾蛇存身的地方。问题是,有鼎才有鼎耳,这鼎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铸上腾蛇的形象?”
这话把朱岩问住了:“这……”
叶关辰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这时候忽然说:“说到铸有兽纹的鼎,神话里头倒真是有的。”
朱岩这才想起来现场还有个外行人哪,不由得看了管一恒一眼,心想这种话随随便便就说出来,符合十三处和协会的保密协定吗?
管一恒自己也稍稍愣了一下。虽然共同经历了土蝼事件,但按说叶关辰还是局外人,十三处的规定之一就是不许随意对局外人泄露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但他刚才说起话来的时候,居然下意识地就忽略了叶关辰的身份。
“怎么,我是不是不该随意插嘴……”叶关辰有几分歉意地打住了话头。
“不不不——”朱岩赶紧摆手。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现在再来讲什么保密协议也太晚了,何必平白得罪人?何况这位叶先生看起来对管一恒很是照顾,又是送饭又是送药的,一直跟到火车上来,难道要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吗?而且说到底,刚才那些话就是让人听见也不会世界毁灭的:“只是这些话,叶先生就不要再对别人提起了,毕竟都是些不太合常理的东西,传播出去恐怕会有人说是宣传封建迷信呢。”
叶关辰笑笑:“我知道了。那刚才说到鼎……”
“叶先生请讲。”朱岩还吃着人家送的饭呢,所谓吃人嘴短,还能说什么呢?
“我记得曾经有传说,禹在治水之后,收九州之金,铸了九个鼎——”
“对!”管一恒眼睛一亮,“禹将治水之时所见过的妖鬼精怪全铸于鼎上,以便传于后世,让世人都认识此物,不致为其所害。”所以这九只鼎上,应该是全铸着妖兽的。
“所以腾蛇附身于其上?”朱岩也隐约记得确实有这种说法,但他当初读这些书就不大专心,现在实在记不清楚了。
“我想,可能当初的传说有误。”叶关辰打开另外几个保鲜盒,把熬好的山药莲子粥推到管一恒面前,才继续说,“禹铸九鼎,或许不仅仅是为了示警世人,而是将那些妖兽禁锢于鼎中,所以腾蛇原本就存身在那只鼎耳里,只是因为鼎耳脱离了鼎身,又被人带了出来,才使得腾蛇能够出现吧?”
“有道理,有道理!”朱岩听得直点头,“但这鼎耳怎么会脱离鼎身呢?是鼎碎了吗?”
叶关辰在管一恒身边坐了下来,倚着墙壁想了想:“禹有九鼎,周亦有九鼎。秦昭王灭周,迁九鼎入秦,据说其中一鼎飞入泗水,求之不得。《史记》中载,秦始皇‘过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而《水经注》则说,当时鼎已捞出,‘系而行之,未出,龙啮断其系。’按《水经注》的意思,其实是说失道者寡助,秦始皇不得神灵保佑,于是泗水的神龙才出水咬断绳索,让他不能得到完整的九鼎。不过,这只是一家之言。”
朱岩还在眼巴巴地听着,管一恒已经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周之九鼎,就是禹之九鼎?飞入泗水的那只鼎,可能当时就已经残破了,咬断绳索的龙,可能不是龙,而是鼎中所禁锢的妖物?”
“对啊……”朱岩喃喃地说,“这么一来就解释得通了。可是……这些从来没有书讲过……”
管一恒却又问了一个问题:“照这么说,禹并没有将治水时遇到的妖兽斩杀殆尽,而是将它们禁锢入了九鼎之中,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斩尽杀绝岂不是就没了后患,为什么还要留下它们来流毒后世呢?”
叶关辰悄悄地看了管一恒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赏,却没有说话。倒是朱岩被管一恒这么一问,顿时陷入了沉思:“对啊……为什么呢?”
他几十年来专注于画符,对这些东西没怎么深入了解,现在一思索就想得昏头昏脑,最后只能放弃道:“我是想不出来了……”
管一恒倒也没指望他。朱岩是天师协会里有名的专长型人才,叫他画符有求必应,别的就还是算了吧。他正自己思索,叶关辰已经轻轻敲了敲小桌:“先吃饭。吃饭的时候要专心。这件事只是我的猜测,与其现在就想个没完,不如先搜索一下还有没有别的铜鼎碎片,如果能把碎片收集完整,说不定答案就出来了。”
这个问题确实不是一时半时能找到答案的。管一恒吃完了饭,本来还打算继续思索的,结果不知是不是火车轻轻的晃动有催眠效果,眼皮就沉甸甸地往下直坠,没等琢磨出点什么,就睡着了。
这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全黑,朱岩在上铺也打着小呼噜,叶关辰倚坐在对面的下铺,正拿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车厢里灯光很暗,叶关辰的手机屏幕发出淡淡的光,照着他的脸,勾勒出一个不太清晰的侧面,看上去犹如玉雕。
叶关辰看了一会儿,把手机关了,轻轻吁了口气。这口气吁得略有些长,好像一声淡淡的叹息。车厢里十分安静,静到能听见火车前进的声音,所以这声叹息也就听得特别清楚,犹如一根细线,细细地在空气中盘旋。
管一恒躺着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叶关辰,在心里猜测他为什么叹气,是跟他的阿云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