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夜空澄明如洗,一轮皎月透亮似镜,唯有几缕瑕疵丝丝牵连,那是暗度天幕的流云不小心遗留的足印。
也不知是不是天气清冷,楚枫实在难以入眠,不得已翻身下榻,帐外透来一袭凉风,此时户外光华粲然,仰望星河万里,仿佛东海茫茫,刹那心潮起伏,再不能平息。
他时常询问自己,自己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在乱世洪流中安身立命?还是结交当世豪杰,成就惊世伟业。
如今四海崩乱,天下显出不可弥合的离象,这一腔豪情是否能在经年的战乱中消磨呢?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睡意已如东流之水,早失了无踪影,反身盘坐在榻上,抽出弯刀轻轻擦拭着。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楚枫定睛聚神,朝帐外看去,只见一道模糊的身影从远处迈步而来,看似不疾不徐,脚程倒极快,转眼身形已明晰。
卢植手托棋盘,满脸笑意,银髯飘飘,踏步间袖袍鼓风涌动,颇有点道骨仙风的样子。
楚枫插回弯刀,起身前去迎接。
看到楚枫走出营帐,卢植呵呵一笑:“老朽转折难眠,想请孝杰陪我下盘棋”
楚枫笑着拱手作揖:“卢尚书,这棋艺之道,我实在不怎么精通!”
这围棋不难下,他在深山老林学武时,经常会陪老头子下山访友,老头子的朋友很多,身份也参差不齐,有政客、有富商、有江湖高手。
老头子访友,要么喝酒,要么打架,无聊的时候也会下一两盘围棋,虽然楚枫不会,但耳目濡染,看多了也就会了,老头子无聊的时候,也会叫楚枫和他对弈两局。
卢植也不见外,将棋盘放在桌案上,从棋盘上取下棋子,回首道:“会下就行!”
楚枫无奈的摇摇头,他迈步走到卢植对面,正儿八经地稳稳坐下,敬重的语气说:“请先生执白!”
卢植点头一笑,将棋枰清空,说道:“我让你六子,你先下!”
“不用不用!”楚枫摇摇头。
卢植笑眯眯地盯了他一眼:“你倒是信心满满”
说着他从棋盒里取出一枚白子定在棋枰中央。
两人一来二去,黑白子在纵横十五道棋枰上你来我往,仿佛两军对阵,彼此交错攻关,你关我镇,我跳你劫。
那黑子气势如虹,像刚铸好的锐利宝剑,不避锋芒地刺向四面八方,哪里有险地哪里见得黑子摧城拔寨。
一开始确然杀得白子损失不小,白子却沉稳老辣,不计较一城一地得失,每每一隅被黑子重重包围,白子依然不慌不忙,稳扎稳打,并不急发救兵,或者围魏救赵,或者丢车保帅。
行到终盘,眼看一开始被黑子逼得步步退后的白子反攻如潮,黑子竟显出了颓败之相。
楚枫眉头紧蹙,连连走错了两步棋,帮着白子杀向了自己的中央老窝,他拈着决定胜负的那枚黑子犹豫了许久,咬着牙落了下去。
孰料抬手时,肘子不留神扫到了棋枰,那满满一盘的棋子稀里哗啦全滚了下去,叮当敲得地板声声脆响。
楚枫懊恼地说:“莽撞了,我莽撞了”
卢植早看出他的诡计,骂道:“你耍赖是不是?”
楚枫无奈的耸耸肩:“小子哪敢,我还想和卢尚书分出胜负呢!”
卢植含笑着摇头,将一枚黑子捏在手中:“一个人的棋艺,能看出他的心性,你果断迅疾,出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敌人置于死地,你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攻城拔寨,斩将夺旗。就像你的用兵之道,以速度为主,横冲直撞,不避八方,一眨眼便杀到阵前。”
“如果敌人熟悉了你的用兵之道,就会利用这一点,以奇兵循循渐诱,届时你又该如何?”
楚枫沉默了一会,回答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想利用我的弱点,我何不以我弱点胜他?”
卢植大笑,大步走到帐前,正是星垂平野,月涌万里,藏青的天空上光芒连缀,犹如亿万根丝线,织成了一件华贵的天衣。
“孝杰,你知道那颗星星叫什么?”诸卢植指着天幕中央的一颗最亮的星辰,那仿佛是定在棋枰中央天元的一枚晶莹剔透的白子。
楚枫仰首:“北辰之星。”
卢植抚髯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北辰又称北极,居于中央紫微,是为天之中,北辰之旁有三星三公,以象三公,后有大星以象天子正妃,余三星以象天子后宫,众星匡卫,以佑天子。”
楚枫问道:“如果众星都乱了,会怎么样呢?”
“问得好!”卢植点头道:“若位不正,上下相陵,便是纲常失序,天下便会大乱,黎民便会受苦。所以君子居其位谋其政,成其事而正其礼,使天下秩序井然,不相凌烁。”
楚枫摩挲着日渐葱郁的胡茬,问道:“君子什么?”
“君子?”卢植想了一想,“君子就是心存良善的好人,上以赤心报效国家,下以孝心敬事父母,人家不理解他,他不恼恨不怨嗔,人家夸赞他谄媚他,他不倨傲不凌人,哪怕身处危难之中也能独善其身,不改远志,谦和而不自卑,包容而不怯懦,虽千万人吾往矣。”
楚枫品咂着“虽千万人吾往矣”,他恍恍惚惚地感觉到君子伟岸的身影,如那巍巍泰山,滔滔江水,他从心里油然生出由衷的向往,他认真地看着卢植:“卢尚书不就是君子?”
卢植哈哈一笑:“也有人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他几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