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还没有说话,向书成就急忙拉过女儿:“宝宝,不要老缠着晋安姐姐,今晚跟妈妈睡好吗?”
“妈妈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向阳扭了扭身子,看样子还想往晋安那里扑。
“那就跟爸爸睡吧……”向书成说,晋安听见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细弱的哽咽,只是很快就变成了强颜欢笑,“妈妈会回来的,宝宝相信爸爸好不好?”
向阳嘟着嘴巴,双手捂着鼻子,不高兴。
晋安回过身,向书成带着点歉意看着晋安。晋安目光游移,手抓了抓自己的裤子:“向阳不喜欢烟味,你少抽点,对孩子也不好。”
向书成一愣,点点头,看着怀里哼哼唧唧的女儿,又带着歉意的用满是胡茬的下巴蹭蹭女儿光洁的额头:“宝宝对不起,最近爸爸心情不好,对不起,爸爸不抽烟了。”
小向阳哼唧了一声,她再抬起头时,晋安已经回到自己的房中了。
接下来的几天,晋安的日子还是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动。她在家里用笔纸写好一个个故事,再到网吧对着满是灰尘的屏幕,就着油腻的键盘敲出一个个文字。点击发送后,晋安会小小的,失落的吐出一口气。
这附近的网吧里大多是跟她年纪差不多的青年,男性居多,每个人都弯着背,头尽可能的往前伸,巴不得整个人都塞到屏幕里去。这里光线很差,空气也很差,始终充斥着烟味。就算是白天,网吧里还是暗的,白色的屏幕光映一张张缺乏睡眠的,苍白的脸。
晋安不喜欢和人接触,但是网吧里,虽然人都在一个房间,其实精神都在另一个世界,互不接触,反而比街上或是和面对面交流更让晋安放松。
晋安偶尔也能和于丽碰上,每一次于丽都是光鲜亮丽的样子。偶尔于丽会上下打量一下晋安,但大多数时候都会对她视而不见。有时候也会有争吵,晋安从争吵里听到了来龙去脉。向阳的病是遗传的,不幸的是,她的父亲向书成,犯病了,同样是肾炎,不同的是,向书成患的是肾小球肾炎,复发率极高,连换肾的可能性都没有。
这让于丽难以接受,向书成得病了,不能操劳,他本就不是高端的工作,而是需要用自己的体力去换取金钱。现在钱没了,每个月还要花上大笔的费用给两父女。
两夫妻的争吵升级,甚至连每周一次的卫生检查也没有了。但晋安还是勤勤恳恳的打扫了客厅,她在没有写作的时候很闲,做一点也没有关系。倒是向书成很不好意思,时常感谢晋安,又时不时的让向阳送点水果之类的过来。
晋安把向书成送的水果都给向阳吃了,她也不怎么理向阳。小姑娘叭叭叭了几次,看到晋安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事不理会自己,也就委委屈屈的闭上嘴巴。每次晋安看到向阳扁着的嘴巴,都以为向阳不会再来了。但向阳还是按时过来,坐在晋安的床头看晋安写字,只是从小麻雀变成了小木头。
某一天的周一,晋安接到了程立雪的电话。
程立雪通常都很忙,她在的律所没什么名气,她又是个新人,不得不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上面,一周一次的相聚其实已经是忙中抽空了。晋安知道,程立雪大概是知道向书成打算做什么了。
“晋安啊,你房东问的是房子。”程立雪说,她有职业操守,不能细说,也只能给一个大概的范围。她在电话那头顿了顿,再一次开口,“你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不用了。”晋安又一次拒绝了程立雪。
“好吧……有什么事一定要叫我。”程立雪说,她不知道晋安的房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中国人很少有先过户孩子房子这样的举动,这让程立雪觉得不安。她还想叮嘱晋安点什么,但不远处传来了同事的叫声,程立雪回了一声,朝晋安道歉,又匆匆挂了电话。
晋安收起手机,她看着窗外。她的窗户靠着床,不能依着窗看外面,这是一个遗憾。晋安喜欢靠着窗,也喜欢把窗户都打开,让风吹在自己脸上。在她小的时候,因为没人照料她,父母会把她反锁在家里。晋安就只能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世界。
晋安的家乡和北京一点也不一样,那里的天总是灰蒙蒙的,回忆起来的时候也很少有阳光灿烂的日子,就连夏天的天空,也总是垂着沉沉的云,星星会从云层之间的空隙露出来,显得不情不愿。如果从窗前朝外看,视线的尽头是绵绵的群山,晋安曾日复一日的看着郁郁葱葱的山头,直到新的高楼完全挡住了它们。
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翻动记忆的时候,虽然并不会觉得悲伤,却也莫名有一点寂寞。晋安小的时候没有适龄的同伴,她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待着,就和现在一样。
晋安听到了外面门开的声音,跟着是细碎的脚步声,这是向阳的声音。晋安这才发现已经五点多了,向阳已经放学了。晋安等了一会儿,她想起程立雪说的那些话,又想起之前向书成夫妻的争吵。
晋安把门打开一条细缝,外面的声音更明显了的声音,跟着是哗啦一声响,小姑娘哎哟的,短促的喊了一声。然后就是笔放到桌上,纸张翻动的响声,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晋安无法分辨的响动。
晋安等了一会儿,她迈出门,客厅里的景象就在她面前展开。向阳正低着头写作业,时不时的在笔头上咬出细细的牙印,她看上去很苦恼,额前细软的卷毛被自己揪得都快要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