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务必照顾好她。”吉宗当时满腹心事地叮嘱。
一旦察觉可能会失去吉宗,那张精致如同人偶的脸就会木无表情。这样的浮舟小姐,佐久间乳母见过许多次,所以几欲冲口而出:“请不要再等了……”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混合着的是,暗流的老泪。
将军大人可能再也不会来西殿了……
将军大人也许会慢慢忘记这名苦候她到来的少女……
一首筝曲蓦地中断,原是三根细弦之中,断了一根。
小时候的她总喜欢随意地躺在畳上面,有一天吉宗来探望她,还抱着一把唐筝,叫道:“快起来呀!”
她理也不理,一味低声浅唱“淡路芒芒野岛行,微风拂袖感飘零”的古歌。
“违抗将军的命令可是要接受惩罚的喔!”
“不要!”她立马弹起身,想到将军的“惩罚”便毛骨悚然,明知道人家最怕痒了。
想到她刚刚唱的古歌,于是说:“原来你已经学会了‘眷念’了呢。须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总是想着天天见面是不好的!”
她嘟起小嘴,背过身去,并不理睬她。
哪一回吉宗忙完政事没有过来探视,她就会感到失落与不安,今闻其言,难免露出凄楚之色。
见到她这副模样,吉宗抿嘴一笑,把唐筝移到面前,教她弹奏,遂接着刚才的古歌唱完:“长空鸿雁飞人字,系恋伊人结纽情。”
她也不好一味撒娇生气,便挨着她坐下弹筝。
浮舟的思绪停止游离,吉宗的话似乎一早就……
在没有得到吉宗的允许下,她自行学会了“眷念”,而她却总是教导她要学会“忍受寂寞”。
“小姐……”浮舟痴痴迷迷的模样,看了让人倍加痛心。思忖颇久,终于按捺不住,冲口说出:“不要再等了,将军大人不会再来的了。”
早在将军传召浮舟侍寝之时,佐久间就喜忧参半,想到:大奥中才貌兼具的男子不胜其数,将军身负传宗接代的责任,浮舟嫁与将军只怕日后遭人欺凌,但愿将军能一如既往地宠爱她吧。
如今她所担心的事情,正在发生。
“什么?你说什么,信大人……不会再来了?”
仿佛在陈述一件极其残忍的事实,“将军大人她早已传召男子侍寝,所以她不会来的了。”
她愕然呆立,茫然不知所措。仿佛“轰”的一声,她脑中一片忽冷忽热,撕裂翻涌的疼痛,木然地说:“这几天没来,也是因为有男子侍寝吗?”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如梦初醒,双唇在黑暗中颤抖,哑然问道:“那么,将军现在在哪里?”
佐久间乳母猛地僵住,似有难言之隐,一言不发。
她的心痛得像是被撕裂,神志恍惚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不顾一切地奔出西殿,就像幼时听到打雷声,执拗地跑了出去。
佐久间大惊失色,喊道:“小、小姐,将军大人说过你不能从这里出去的。”
漆黑的夜,雨下不停,心里的雨早已倾盆而下。
“为什么?”她一边疾走,一边伸袖抹泪,在黑暗中质问。
廻转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找不到出口,听不见声音,静悄悄的一片黑暗。她忽然想笑,大声的狂笑,这个滑稽荒诞的世界。
可是,只有止不住的泪水,淹没在凄冷的夜雨之中。
小姐莽撞地跑了出去,西殿众人顿时失了分寸,尤其是佐久间乳母,岂料小姐如此执拗,她心中颇为懊恼,既悲又愧。
雨夜。
黑暗的雨幕中,她四处寻找,“御小座敷”没有她……
找不到她……
在这漫天大雨的深夜,她找不到她……
夜空中响着秋雷,雨水交响,电光闪过大奥的鬼门之位,狰狞的图腾忽明忽暗。
没有害怕的余地,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吉宗。
可是,她到底去了哪里?
有一种绝望,有一种恐惧,慢慢涌上心头。如果现在找不到吉宗,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朝着男子所居的长局走去。
“将军在哪里?拜托你,请告诉我!”
“一之侧”的走廊,出现一名全身湿透的少女,见人便问:将军在哪里?长局的众人无不感到惊愕,这少女哪里来的,为什么到处寻找将军。
“拜托你……”她遇到许多巡夜的男仆,顾不上男女的禁忌,抓住男仆的衣袖询问,可是没有一个人肯告诉她。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有某个声音,浮舟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终于,她听清了,那个人说的分明是“梓——”。
她抬眸凝视,眼前男子的容颜与目光,融于雨雾当中,让她产生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你……是谁?”带着疑问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柔静。
“我、带你去找将军大人。”
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被反握到一张温暖的手掌。男子牵着她,转过曲折的长廊,来到一处庭院。
“将军大人今晚就在松岛大人的居所过夜。”
浮舟呆呆地站着,不顾风雨肆虐,想要见到她,可是,但当她来到这里,望着圆形格子窗映着的憧憧人影,胸口的血液一点点凝冻起来……
无法哭泣,无法传达,无法逾越,成为迷途的孩子。
这时,佐久间乳母与两名侍女赶到,不断地劝告:“小姐回去吧,将军大人会生气的。”
没有哭泣,没有胡闹,在雨中的她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