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涵默默地将江扬杯子里的铁观音换成养胃茶:“那倒没有,这次调动的都是中底层军官,包括苏朝宇少校。”
江扬已经看到了那一页,报告完美,资料表格齐全,一寸的标准照都是新的,苏朝宇刚刚剪过头发,显得非常利落精神。
“去年彭家那件事里,无论怎样,军部的记录都是苏朝宇半年内升了两级,现在再提一级,不大合适。何况我们又是这样的关系,被有心人一演绎,对他对我都不好,驳了吧,回头我给苏朝宇打电话。”江扬揉揉眉头,跳过那一页,一目十行地流览其他军官的提衔申请,飞快地签完字合上文件夹,还给程亦涵。
程亦涵早料到这种结果,他翻回苏朝宇那一页,重新推回江扬面前:“这不合适,长官。提衔定级的事情向来是下面单位决定,尤其是团级领导的任免,我们直接干涉不合适。事实上,除非有重大的政治问题,否则各军团都没有驳回下属提衔申请的先例。”
江扬靠在椅背上,看着程亦涵,他当然也知道驳了的话,彭耀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没准再上演一次噪音事件或者中毒事件给他看。程亦涵无畏地瞧着他,接着说:“这样对苏朝宇少校也不好,毕竟他没有重大失误,甚至是屡建奇功。再说,后面的鉴定材料可是彭师的亲笔。”
江扬忽然坐起来,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抓起笔来刷刷地签字,哼了一声说:“好,我批了,你附一份修改意见,让他们补材料,把苏朝宇的级别也从正团升到副师,省得说我亏待了狼牙!”
程亦涵忍着笑收走文件夹,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攀比,长官。”
江扬耸肩,同样一本正经地回答:“比赛谁对我老婆好么?我不介意奉陪到底。”
程亦涵颔首:“跟苏朝宇少校通电话的时候,我会转告的。”说完就快步离开,决不给江扬反扑的机会。
两周之后,新军衔的审批手续都已经办妥。彭耀以“提振士气”为由,决定给这次提衔的军官们举办一个小型的仪式。由于狼牙师部的装修还没有最后完成,仪式的地点改在大食堂里,气氛比礼堂里活泼热闹得多,徐雅慧每念到一个被提衔军官的名字,底下都是饭盆勺子敲得叮当山响,连特意过来观礼的基地副总参谋长齐音中将都忍不住皱眉微笑了。
食堂里有股水煮鱼的香辣味,刺鼻又过瘾,彭耀站在苏朝宇对面,灰蓝色的眼睛里有种困惑的光芒,不是冷酷也不是温柔,倒像是个十五六岁不知道如何表白的少年,他在铺天盖地的欢呼和敲打声中走到他的身边,亲手给他换衔,稳定的手指绷得发白。苏朝宇有种穿越般的错觉——那么多年前,江扬也是亲手给他系了军旅生涯中的第一枚勋章,那一夜烟花灿烂,或许就是从那时起,他就把心也交了出去,江扬也曾经说过,就是那一次苏朝宇的笑容,让他再也无法忽视心底的冲动。
彭耀不了解他们的过去,但是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情不自禁的温柔让他沉醉,他鼓足勇气轻声说:“苏朝宇……”
“谢谢长官。”苏朝宇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按正常礼节敬了个礼。炊事兵已经把菜肴送上每一张桌子,成箱的啤酒被狼崽子们扛了进来,苏朝宇喜欢这种生气勃勃的气氛,他一巴掌拍彭耀的后背,笑容灿烂地勾着他回座位上去:“那,现在可是比你还多一颗呢。”
彭耀一杯酒都没有喝,脸却慢慢的红到了耳朵根,齐音中将已经端着酒杯过来祝贺,罗灿吴小京肖海康源王若谷等等特别行动队的兄弟们也跑过来起哄,彭耀一反常态的很沉默。齐音看他欲言又止,于是等众人都散去自己找快乐时,轻轻拍拍他肩膀,说:“我前日见了彭帅,一切都好,不需要担心。”
坐在身边的苏朝宇听见这话立刻站起来,说:“我去给兄弟们敬酒。”
齐音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这回是杨上将要我过去帮个忙,指挥官知道。”
苏朝宇反倒不好意思走了,齐音望着杯子里金黄色的啤酒雪白的气泡轻轻叹了口气:“并入杨上将的那部分老兄弟有想法,都是刀光剑影这么多年的人,都有一大家子一大群部下要顾念者,难免物伤其类瞻前顾后,我回去一起吃个饭,许多事当面谈清楚就没事了。”
彭耀把杯子里的酒灌了一大口:“杨霆远不简单,但倒不至于为难咱们的人,这点我倒一点也不担心。”
齐音点点头,笑道:“彭帅在别馆里住着,一切倒都还好,还养了一对黑背红喙的雀儿……”
彭耀听了只是勉强地勾起嘴角,苏朝宇看到他握杯子的手指绷得发白,他握住他的手,他在他的手心里努力抑制着颤抖。
就像是一口仙气吹散了覆盖往日的层层灰尘,苏朝宇有种错觉,仿佛看到少年时的自己站在家门口,手里握着父亲留下的半块手表,仿佛是杜里达那个暮春的夜晚,他靠在更衣室的角落里,握着他的手机为母亲的噩耗无声泪流。他感受到彭耀心底相似的悲伤,于是他把彭耀按在自己肩膀上,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
看年老的鹰折断翅膀,如雀鸟般卑微求生,真是人间悲剧。
而因为知道这种卑微源自对子女最后的回护,那就算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怅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