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穿过一处宫院,走向前方站着的修长背影。
那背影昂藏,令人一眼望去顿生敬畏,而不敢有所不敬,那是高高在上的王者,让见他的人都为之敬服,不敢俯视。
昭阳不知不觉的加快了脚步,一抹淡笑出现在他的唇畔,阳光好像也洒进了他的双瞳里,跳跃着,却不似前方背影那般逼人的明亮,是柔和的。
“父皇,昭阳回来了。”走近那个背影之后,昭阳不觉扬声说道,他没有先参拜,而是一直望着武帝转过身,直望进那个人也笑着的桃花双目中。
“昭阳,你迟了一日。”武帝说道,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这一刻,昭阳觉得在外面所受到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不管他在外面多久,在齐国在京都的皇宫里,父皇,都会等待在这里,迎接他这个还算争气的儿子。
“父皇,那只是一个意外,而今,昭阳安然回来了……”昭阳说着,就要走过去,却不防脚下忽的一软。
他所踩着的地方开裂,下陷,他直接跌入了另一幅画面里,那里他正在受苦,承受煎熬中。
浸泡在大药桶里的他,不但身体备受煎熬,就是灵魂也在被煎熬着,他是第一次经历这般,难以忍受的痛楚。
他的意识一忽儿清醒,一忽儿又模糊了,只是为了心中那个目标,他咬牙忍受着,因为唯有一个还算健康的身体,他才能回到京都,才有机会父子相认。
耳边,又听到周裕丰在不停的鼓励他:“齐绚,齐绚,你不要认输,你要坚持住,你就要熬过最痛苦的时刻了,不要忘了,齐钰和齐曜在等着你,你不会让他们对你这个父亲失望的,是不是?”
齐绚吗?我是齐绚吗?昭阳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了,是的,我现在占了齐绚的身体,但是,我不是齐绚,舅舅,我是昭阳,不是齐绚。
熬过了,我也不会变回昭阳,依旧是齐绚吗?那么,我重生的意义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要用齐绚这个名字回到京都吗?昭阳,昭阳,在哪里?舅舅,昭阳在哪里?
“舅舅,我是谁,我是谁,齐绚,还是……?”
还是昭阳,这几个字,昭阳只觉得重于千钧,怎么也无法吐出来,他强睁开双眸,定定的瞧着周裕丰,我是谁?
“你是你自己。”周裕丰看了他良久,才慢慢说道。
“我是我自己吗?”昭阳怔了片刻,忽而笑了,是的,我是我自己,是我自己。
“是了,我是我自己。”昏迷的昭阳突然吐出这几个字,一直坐着不动,不闻不问的武帝的身形才动了,他扭转头,看向昏迷不醒的昭阳。
稍停,昭阳又唤道:“父皇,父皇,父皇……!”
用力的唤出一声‘父皇’后,他整个人猛的挣脱了黑暗,从火炕上弹起来,又无力的摔下去,用胳膊支住了自己。
从黑暗里挣脱出来,耗尽了昭阳仅存的一点气力,在一瞬间他的脊背都被冷汗打湿了,就是额头脸颊上也是冷汗淋漓。
“父亲……”昭阳张着双眸,找寻到了坐在不远处的武帝,才醒觉自己既不在皇宫里,也不在雁山上,他而今身处行驿里。
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来,昭阳心里就是一阵苦笑,这个身体还能支撑多久,到那时,他是会直接下黄泉,还是再一次重回阳世呢?
若是再一次回来,面对的依旧是冷漠,疏离的父皇,他还要再度适应一次吗?
所有的种种,都只被压在昭阳的内心最深处,一个字也不曾吐露出来。
“来人。”武帝命令,侍卫将一碗浓浓的汤药端进来呈给昭阳。
昭阳接过汤药的手还在颤抖着,他努力的一口一口吞咽下汤药,满嘴满咽喉都是苦涩,一直苦到心底。
武帝却扔下喝药的昭阳,独自走了出去,昭阳觉得吞咽下去的汤药愈发的苦涩了。
却原来,物是人非之后,尝到的竟然会是锥心之痛。
自从武帝走出房间,就没有再回来,昭阳也无力外出,晚膳用的不多,几乎是没有动筷子,他根本是食不下咽。
屏退了房间里的侍卫,在晕黄的烛光下,昭阳拥被半靠半躺着,他身体不舒服,唯有这个姿势才能稍事休息。
他的人还是昏昏沉沉的,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一直在半睡半醒之间挣扎,夜深沉,三更鼓后他才似睡非睡的合上双眸。
“主子,少爷刚刚睡下了。”另一个房间里,武帝也没有就寝,他坐在桌前在翻阅着什么。
“吩咐戴明,在回京都途中,他若有任何闪失,朕诛他九族,若是他安全到京,朕封赏他三代。”武帝合上翻阅的东西,放进了一个信封里,信封上有字,两个字:肇。昭。
“是。”侍卫无声退下。
“主子,夜深了。”此行也随侍在侧的高乐,看武帝脸色还好,就上前禀了一句。
“这还是他寄给朕最近的一封信了。”武帝命高乐收好那封信,也任高乐为他更衣。
“是啊,奴婢,还记得,那一次殿下他身陷险境,却在事后才告知了陛下。”
因为那一次的事情,武帝事后闻讯雷霆大怒,若不是太子的安排,那一次跟随太子出行的侍卫和暗卫,都会被武帝赐死,皆因他们让太子身陷险境,又知情不报,高乐还记得,那一次太子是第一次,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回来,迟回来一日。
“回京路上,你派稳妥的人在他身边伺候。”武帝睡下前,吩咐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