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文秋回神, 缓缓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说关于你母亲的事。”
方夏眸光颤抖了一下,低下眼帘,“这个就算了吧,我妈都过世快二十年了,没什么好说的。”
“你就随便听听吧。”耿文秋说着咳了两声,又硬生生地止住,“现在不说,我怕是没机会说了,我不想末了还把这些话带进棺材里去。”
方夏嘴角动了动,小声嘀咕道:“玄术圈那么多能人,想办法找找,说不好就有人能解你的身上的咒术。就算是瘟疫,也不是没救的病。”
“等我好了,你还能那么听话在我跟前坐着?”
方夏噎住。
耿文秋瞥了一眼方夏,转头看着床顶,“我就趁着这次机会,把早该跟你说的话说了吧。”
“说吧说吧,不就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嘛!啧!老年人就喜欢说这种事。”方夏把搁在椅子档上的脚放下,身体往后一仰,靠着椅背。
“重宣,你的父亲,他最初娶妻是和玄术圈一个家族的联姻,那女孩是我挑的。”耿文秋徐徐说道,“不过那孩子命薄,生下了博文之后便过世了。五年之后,重宣遇见了你的母亲方容鸢,动了真情,想要娶她过门,但我没同意。你母亲只是普通人,而我们耿家人是常年与鬼魂打交道的,她不适合嫁入我们耿家——这是我反对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我的私心,我不希望博文继承人的身份被动摇,那孩子从小没了母亲,我不想让他再失去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再之后的事情,方夏在他师父病房偶然听到耿文秋提到,他大概都知道。
他母亲最终还是跟他父亲在一起了,没名没分地怀了他,然后跟家里人断绝了关系。然后,在他还没出世之前,他父亲出车祸去世,他母亲一个人顶着闲言碎语,将他拉扯到三岁,被查出得了绝症。于是,为了他,他从未踏入过耿家大门的母亲,带着他去了耿家,恳求耿文秋收养他。耿文秋同意了抚养,但并没有将他留在耿家,而是交给了马广平——也就是方夏之后的师父代为照顾。
“那时我是想你还未曾踏入玄术圈,那就让你远着耿家,远着玄术圈。”耿文秋顿了顿,又继续道,“玄术圈不是个好地方,我们没机会挣脱,你却是有机会远离的,谁想世事难料,符堇选中了你当他的镇守人。”
“说明我和符堇有缘分。”方夏耸了耸肩,回了一句。
在这段往事中,对方夏来说最为难受的,是小时候一直有人说他母亲勾引耿家家主,却被耿家所不齿,才最终没能嫁入耿家。不过,在知道那些不过是恶鬼的私语后,那根哽在心头的刺也就消了。对于耿家好感依旧没多少,但过去的事他也不打算耿耿于怀了,毕竟两位当事人都已经过世二十多年,他再死命追究那些理不清谁对谁错的事,还有什么意义?
方夏仰头看了一会儿头顶的吊顶,再低头,发现耿文秋正皱着眉头盯着他。
“你跟符堇现在是什么关系?”耿文秋因为身体虚弱,原本显得有些浑浊的双眼,在问出这个问题时,眼底却透出了几许锋利。
方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刚才耿文秋是说的那些往事,都是在为这个问题做铺垫。而且耿文秋这神情,显然是看出他和符堇的关系了。
既然都知道了,他也没什么好掩饰的,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恋人关系。”
“他是厉鬼!”耿文秋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知道,符堇是什么,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还是你告诉我的。”方夏那小手指掏了掏耳朵,随后看着耿文秋,嘴角微微下撇,反问道:“那又怎样?”
“厉鬼是会害人的……”
“人就不会害人了吗?”
“你就非要跟他在一起?”
“我就对他动了心,我不跟他在一起,我跟谁在一起?”方夏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耿文秋,“如果你想说的就这些,那我先出去。”
看着转身就要往外走的方夏,耿文秋叹了口气,这性子竟也是随了她儿子,一点也不乖顺不说,在感情上还认死理。
“等一下。”耿文秋喊住方夏。
“干嘛?”方夏回头看她。
“我画了一份八煞拘魂阵图,或许能够封印住符堇。那图就放着卷宗室,我会让重志拿出来给你,万一将来你跟符堇之间出了问题,他出手伤你,你也好提防一二。”
“我跟符堇之间才不会出问题。”方夏撇了撇嘴。
“你可以走了,我累了。”耿文秋说完,闭上了双眼,没有再搭理方夏的意思。
方夏站着看了一会儿床上的耿文秋,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房门外,耿重志他们都不在,之前扶耿重志上来的那位耿家人倒是还守在门口。符堇站在房门正对的走廊扶栏边,而在他不远处站在一位样貌姣好,看起来有些偏瘦的中年女性,就是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见方夏出来,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径直从方夏身旁走过,进了耿文秋的房间。
守在门口的那位耿家人没有阻止,看来那名女性也是耿家人。方夏一边想着,一边朝着符堇走去。
符堇原是面朝着院内,听到方夏出来的动静,才转过身,眼神温和地看着方夏朝自己走来。
“怎么不找个地方坐?”方夏拿手指勾了勾符堇的手指,被符堇反手握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