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异姓封郡王的第一人,为了一句海市蜃楼般的嘱托,固守西陲二十载。傅深明知道他做下了很多错事,却无法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去谴责他。
就像当年傅廷信对段归鸿说“黎民何辜”,而今换成傅深,他也只有这么一句话可说。
因为他知道自己并不无辜。
世上最令人无可奈何的罪名,一个是“莫须有”,一个是“怀璧其罪”,还有一个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傅深颓然道:“我也无颜见他老人家,要不然咱们一块去他坟前上吊吧。”
段归鸿没理他的嘲讽:“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给你透个底。你知道我身在西南,鞭长莫及,在京城难以经营起成规模的势力。纯阳道人能在京城站住脚,全亏一个人多次帮扶援手。”
傅深心中一沉:“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初中课本《唐雎不辱使命》,原出处《战国策》
*曹操《蒿里行》
第60章 惊变┃分开的第四天,想他
段归鸿没有卖关子的毛病, 直截了当地道:“是傅廷义。”
犹如一柄重锤从天而降, 轰然落下,把靖宁侯从地表砸进了地底。傅深彻底傻眼了, 失态地抬高嗓门:“谁?”
他怀疑段归鸿是在诳他, 要不就是他出现幻觉了。
“颖国公。你三叔。”段归鸿终于震住傅深一回, 不知为何居然还有点得意,“没想到吧?”
傅廷义, 京城知名的废物三爷, 凤凰窝里飞出的草鸡,沉迷于修仙的中年纨绔, 比闺秀小姐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活到现在没饿死, 全靠投了个好胎。
就连傅深都对他都不报任何期望,谁能想到震惊京城的大案里竟然还有他的手笔?
“他……这么多年,他求仙问道只是个幌子,其实私下里一直跟你联系?”
傅深震惊归震惊, 脑子还是够用的, 段归鸿点拨一句, 就足够让他把前因后果联想个大概。清虚观在京中颇有灵验之名,傅廷义又是个爱好道术的,他在清虚观出入,自然不会惹人怀疑。而纯阳道人需要的白露散、烟具,都可以先送到傅廷义手中,再由他转交给纯阳道人, 他一个道士,频频与西南联系容易露出马脚,可对颖国公府来说这根本不算个事……难怪当初严宵寒他们怎么查也查不出纯阳道人手中药物的来源。
“你三叔韬光养晦多年,”段归鸿道:“纯阳在京中的行动多是借了他的势,我与叔让联系上,也是在你去北疆之后的事了。”
傅深却少见地动了肝火,脸色阴沉:“韬光养晦就该好好修他的仙!非要掺和这些破事,这是多厚的猪油蒙了心,还是嫌颖国公府塌的不够快?”
“敬渊。”段归鸿平静地道,“你和京城人的想法一样,都觉得他能有今日,全靠投了个好胎,是吗?”
“是什么是!”傅深怒道,“他干什么不行?修仙也没人拦着他!我好不容易才把颖国公府从麻烦里摘出去,他倒抢着往火坑跳,有瘾吗!”
“你瞎嚷嚷什么,”段归鸿皱眉道,“你不了解你三叔。他娘怀着他时动了胎气,早产,所以叔让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他大哥二哥都让着弟弟,怕他磕着碰着再弄出个好歹来,不敢让他习武。我见过他几回,他小时候瘦瘦小小的,不爱说话,成日躲在屋子里不出门。”
“后来伯存和仲言都去了北疆,他一个人在京城长大,文武都不怎么成,不过上面还有两个有本事的兄长;结果两位兄长又先后故去,好在又有亲侄子替他挑了这根大梁。”
“敬渊,你挑大梁习惯了,不觉得是负担,可对于你三叔来说,这本来应该是他的责任。他再不济也是你的长辈,没保护好你,他一直觉得很愧疚。”
傅深隐隐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落寞之意,瞬间明白段归鸿没说出口的、跟傅廷义如出一辙的愧疚。
他一时僵住了。
傅深谁也不靠地走到现在,早就习惯了迎难而上,因为知道没人给他遮风挡雨,躲起来没有任何用处。而自从傅廷信去世后,他那可以向长辈们撒娇讨饶的年岁就永远过去了,长到如今的年纪,就算是装,他也装不出被人宠大的底气,可以轻易弯腰低头,把自己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晚辈。
“行了,都收一收,用不着,”傅深不大自在地嘀咕道,“稀罕,我又不缺人疼,一大把年纪了,还搞铁汉柔情……不嫌腻得慌么?”
段归鸿:“……”
皮糙肉厚煞风景的混账东西,这种人有什么好疼的!
“你回头转告他,让他趁早收了,”傅深一手扶额,勉强换了个不那么冲的语气,“我自有打算,不用您二位亲身涉险。行行好,就当可怜可怜小侄,别让我在操心北燕军之外还要分心牵挂着您二位,成吗?”
他们北燕军出身的人自有一种奇特的坦诚和认同感,因此当傅深以北燕军主帅的身份跟段归鸿说话时直来直去,毫不客气,哪怕西平郡王的身份比他还高;然而现在不谈公事,傅深自称“小侄”,段归鸿比他还不自在,干巴巴地道:“成。”
二人尴尬地沉默片刻,段归鸿干咳一声,为了掩饰不自然,转移话题道:“你吃饭了吗?要是不走,今晚咱们喝两盅?”
傅深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忽而想起什么:“王爷,秋夜白……”
“瘟疫一旦泛滥开,就非人力可以控制,”段归鸿苦笑道,“秋夜白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