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除了我,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和我一样穿着军装,灰头土面。男人坐在房间角落的阴影中,然而,周围的黑暗却掩盖不住他眼睛里的光芒。
男人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湛蓝清澈犹如阳光下的海面。
但是我却绷紧了身体,迅速地举起手中的机枪,满怀着仇恨,将枪口对准了男人。
我很庆幸自己爬出卡车逃命时,还记得带上配枪。
34型深蓝色军装,左胸上的勋带,右臂的航空团袖章,以及头顶钢盔上的倒鹰型徽章……无一不昭示着:
——这个男人是大不列颠的敌人,德意志的飞行员。
男人身上并没有武器,他举起双手,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对我说:“请不要开枪,我没有恶意,我投降。”
虽然我为刚刚亲眼目睹的惨象恨透了德国人,但还是无法向没有武器并且主动投降的战俘开枪。
——也算是遵守国际战俘公约吧。
我咬牙压下郁积于心口的愤怒,用屋子里找到的草绳将他捆起来。我站在男人的身后打绳结的时候,男人偏头看了看我的腿,说道:“您受伤了。”
他的话再次激起我的怒火,我勒紧绳子,控制不住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他被我一巴掌捆在地上,我的手背也火辣辣的疼。
我咬牙恨道:“闭嘴,德国杂碎!”
“维尔纳……”男人蹭着墙挣扎地直起上半身,他的嘴角满是鲜血,咧开嘴送给我一个鲜血淋淋的微笑:“我是维尔纳中尉。”
我揉着手背,啐了一口在他的脸上:“我管你叫什么,对我来说,你就是一个该死的德国杂碎!”
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些,再也没有说什么。
天色越来越暗,我找到半截白蜡烛,点燃了小心地放在橱柜的边缘,从屋顶漏进来的风吹动烛光,我和男人的影子在晦暗的墙壁上摇曳。
右腿侧面的伤口还在不断向外渗着鲜血,我精疲力尽,把椅子拉到避雨的角落瘫坐上去。我很累,却不敢闭上眼睛,抱紧我的枪,冷冷地盯着地面上被雨淋得透湿的男人。
就这样过了很久,我的精神愈来愈不济时,男人开口了:“您的伤很重,我是一名医生,让我为您止血吧。”
我强打起精神,怒视他:“胡说八道!你哪里是医生,你是该死的轰炸我的祖国的德军飞行员。”
男人点头:“没有错,但在战争没有爆发之前,我是一名医生,我无法做到见死不救。”他盯着我,似乎想让我看见他眼中的真诚:“请让我为您救治,您流血太多,这样下去会有危险。”圕,馫闁苐
我在心中嘲讽:这个德国人以为我是笨蛋吗?这一定是个圈套。
于是,我冷笑着讥讽道:“说的真是好听,不能见死不救?那么,当你开着轰炸机向无辜的人们投放炸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是谋杀?当你的德国军队屠杀犹太人,波兰人,还有其他数万欧洲无辜人民时,你有没有想过那是恶魔的行径?”我再次想到我的战友们焦黑的尸体,顿时滔天的怒火漫上心头,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了,只能用压抑地哭腔怒吼:“我真他x的想现在就杀了你!”
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吓人,也很狼狈。
男人垂下眼,幽暗的烛火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出了口恶气,心里稍微舒服了些。
屋子里又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很久以后,男人垂着头,低声说:“我杀过人,在战场上,那是敌方的士兵,我的子弹射进了他的头颅。”
失血过多的我正游走在昏迷的边缘,我抱着枪,用鼻子哼了一声。
——该死的德国狗,我不是你的牧师,不要对着我忏悔。不然,我也许真的会忍不住让你也尝尝子弹的滋味。
男人却还在继续:“但我来到英国并不是为了向你们的城市投放炸弹……我是一名军医,是来寻找解救那些被你们击落的战友。他们也许也像我和您一样,受了伤流落野外得不到救治……可惜,我自己的飞机也坠毁了,我跳伞后来到这里,遇见了您……也许这正是上帝的安排,我没能如愿拯救我的同胞,至少,请让我帮助您……”
我蹙紧眉,有一丝犹豫,当然,我绝对不会因为这个男人说的真诚就相信他。那个时候,我坚信所有的德国军人都是狐狸一样的狡猾的混蛋。然而我的确担心这样下去,也许我撑不到救援的到来,也无法将男人交给我的上司们处理。
——我不能让一名战俘在我的手中逃脱。
男人觉察到我的疑惑,劝说道:“反正枪在您的手中,请您放心,我是不会反抗的。如果您依然不愿意相信我,请用枪顶着我的头,如果那样可以让你觉得安全些的话……”
我最终被这个男人说服。我翻遍这个屋子,在衣橱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卷钓鱼线和一个鱼钩。男人的眼睛亮了,点头道:“这些正是我们需要的。”
我松开他身上的绳子,按他所说的,拖着枪柄抵住他的脑袋,威胁道:“动作快点,不要耍花招。”实际上,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接近极限,端着枪的手臂直打哆嗦,几乎连枪都握不住。
男人抬起头,冲我宽慰地笑笑,隔得这么近,我无法忽视掉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那里面闪动着温柔的神色,就像阳光照耀的海面,湛蓝平和,似乎能给人带来安定的感觉。
但我很快挥去心头那一丝暖意,那一定只是重伤的病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