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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快要落山,夕照日给外面的残雪都镀上了一层暖意。剑千山和星河影都被撵到了外面,崎医师与长夜独在药庐里。这时候一室都是暖烘烘的,崎医师抬手倒了一杯温热的白水,当然不是给长夜的,只是自己喝罢了。桌上一把银质的小刀,垫着白布,旁边是一只细腻的白瓷碗。
直到崎医师放下了水杯,抬眼看着长夜。那双明如秋水的眼睛里带着戏谑嘲弄,本就狰狞的脸上却看不出神色有什么不同:“二十多岁的人了,事事都要星河影做主么?要不然我把他叫进来,你问问他的意见?”
“不必了。”长夜立刻拒绝,拿起了银刀在掌心划了开。暗红色的血立刻涌了出来,他略是皱了眉头,等着流出的血慢慢蓄了半碗。
“够了。”崎医师点了点头,给长夜裹上了伤口之后,用白布略略擦了一把银刀,只见血迹擦去之后,整个刃口都是一片焦黑。
“啧啧啧……”崎医师摇了摇头,扫了长夜一眼,“我活了这么些年,倒是头一次见到血这么毒还能长这么大的……小子,你今年多大?”
长夜略略皱眉,总觉得崎医师这问题有点无关,然而既然星河影嘱咐了他一切听崎医师的,于是他还是老实回答:“二十四。”
“嗯,跟星河影他大师兄还是同岁。”崎医师说了一句,端起了半碗的血,走到药庐角落一只铁皮箱子前。长夜好奇却没跟过去,只是有些意外,转头看着窗外,药庐院子里星河影又是缠着剑千山撒娇耍赖。
他看剑千山为人处世都是十分稳重,又是大师兄,心里估计他该是比星河影大一些,倒是忘了江湖上师兄弟排行是看入门先后,也忘了星河影总是爱装小孩儿。
却听崎医师又是“啧”了一声,长夜回头,却见崎医师从铁箱子里拎出了一只死老鼠:“你这血还真够毒的……见血封喉啊,应该拿去做□□,做暗卫可真是委屈人才了。”
这女人说话着实难听。长夜略是敛眉,却没提出什么异议。崎医师便随手将死老鼠扔到了屋外,又坐到长夜对面:
“有的话,让那两个小子听见了不好。你近日以来,是不是睡不安稳,经常夜惊猛醒,并且有时候会猛然听到声音……”
这个问题,在山下的时候星河影刚问过他。长夜略是颔首,便听崎医师是一声嗤笑:
“原来如此……你有什么心愿么?赶紧吧。时间不多了。”
任谁听到一句自己时间不多了,也淡定不下来。长夜猛地站了起来,然而只是这样一个动作之后,他又坐了下去。崎医师看了他一眼,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这时候倒是有了些许变化。
那是个笑,却比哭还难看,全是嘲弄:
“我倒是不知道那师兄弟几个什么想法叫你来这里,小子,你身上这毒已经拔不掉了。你连眼睛都被改了颜色,几百种毒缠在一起,你就算是吃了那几百种解药也没用。”
长夜面无表情,崎医师只取出一枚银针,蘸了些长夜的血。转身又从铁箱里捉出来一只老鼠,将银针刺进了老鼠背上。老鼠吱吱叫了两声,不动了。
崎医师却又取出来一只细颈瓷瓶,另换了一支银针蘸了些瓷瓶里的东西,挨着刺了老鼠一针。长夜不解,却见那老鼠又窜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跑下桌就被崎医师拎着后颈皮抓了起来,拔了针扔回铁箱子。
长夜没懂,却见崎医师是阴森森笑出了声——
“小子,你还想活吗?”
这问题简直是废话,活的好好的,谁舍得死?长夜看向窗外,星河影不知从哪逮到了一只麻雀,献宝一样捧到剑千山眼前。剑千山在笑,但很浅很淡,也像他这人,云淡风轻。
“想。”长夜回答,“我想。”
崎医师当然看出了这几人的关系,却不多说,只深深一眼看着长夜:“只有一条路……《长生典》。”
“上一次《长生典》现世还是在白眉山。”药庐里,星河影抱着剑,看着崎医师,“白眉山那张残页现在被我浑水摸鱼带回来了,加上眠狼穴刨出来的,就两张残页,能顶什么用?”
“你师父最清楚,”崎医师说话间带着股慢条斯理的优雅,“《长生典》存世只有残页而已,你还想凑齐整本书修炼?你还想白日飞升羽化登仙是怎么的?”
“我要是练会了真能成仙吗?”星河影笑嘻嘻打趣一句,全然没在意倚在窗边远望日落的长夜。剑千山手上拂尘一甩又糊了他一脸:
“阿影,莫要胡闹。”
长夜像是要说什么,然而见星河影并无恼怒的意思,一腔多余的情绪全都憋了回去。星河影只拂去脸上沾的拂尘毛,仍是笑着:“师兄,说了好多次了,你的拂尘该换新的啦!”
剑千山没应他这句话,只是淡淡敛眉:“两篇残页都在师父手里,若是去求师父,他应当会拿出来。”
“也别抱太大希望。”星河影接口道,“《长生典》事关重大,就算人命关天,也只是长夜一条命。如果这两张残页被长昼抢走流传到江湖上,那可是几百条人命。”
“苍生要顾,也不能为了苍生就把别人的命不当回事。”剑千山回答,“明日我去见师父。”
一直看着窗外的长夜突然回头:“他走了。”
一只乌鸦在落日最后的余晖里飞走,星河影看得清,那乌鸦的羽翼上还有两道胭脂般的红痕。
那是长昼的胭脂鸦。
星河影十分的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