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愤怒,无尽的愤怒,愤怒着为什么要死的是她。
谁说死亡是平静的?死亡从来都不是平静的,安琪是这样,前生死去的我也是这样。我很愤怒啊,我很愤怒我在离我的幸福咫尺之遥却死掉了。死这种事又怎么去谅解呢?根本就不可能谅解的。
可偏偏因为无法谅解,就只好接受,因为只能接受,所以看起来就好像是谅解了。
我狠狠地喘了口气,我本想去问贺明杰,你为什么质疑这个结局,但现在我犹豫了,我自己都知道这个结局是谎话。因为安琪死了,谁知道一个死人有没有谅解自己这样的命运?死人又不会说话。
我拿捏不准贺明杰这个批注的内涵,不过能看出来他不喜欢这个结局,这时一直趴在那里奋笔疾书的贺明杰站了起来,他站起来后拿出手机,手上拨电话,一双脚来回的剁地,我看着这个人,总之是明白这个人确实可以称一声“怪人”。
贺明杰手机拨通了,他来回的抽腿剁脚,嘴上说:“睡什么睡,晒?要的就是这么灿烂的阳光,十分钟!十分钟内人都给我到齐了,张美林在午睡?午睡个屁,我都要亲自到场了,她睡个毛线啊!”
贺明杰说着,一路走到我面前,他低着头看我,我坐在床边仰头看他,这人苍白的脸上挂着一对儿黑眼圈,贺明杰说:“十分钟内人都给我到齐了。”
贺明杰挂了电话,看着我:“杨编剧,结局我想你重写,这两天能整出来不?”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点点头,然后我问贺明杰:“贺导,您要什么样的结局?”
我问完这句话,我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他不满意这个结局,我就问他想要什么样的结局。但是当我问完,我就看到贺明杰对着我翻了个白眼,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做这个表情,我第一反应这人也够……真性情。
贺明杰翻过白眼,他看我的眼神很不满,说出的话理直气壮:“我怎么知道结局是什么样的,我要是知道我干嘛找你来剧组。”
这话简直不讲一点道理,我耐着性子问贺明杰:“可是原著结局不好吗,我觉得原来的结局挺好的,您觉得这个结局是哪里——”
“那结局是个屁啊!”
贺明杰说道,我正说着的话一顿,他说出来的这句话,我感到了被侮辱的意味,我深呼吸了一下,对贺明杰继续说:“如果您觉得不好,也不要这么说。”
“那种结局——”贺明杰发出一声十分不屑的嗤笑,他背着手开始在房间中快速的绕着圈疾走,我看着他这样走着,一边高谈论阔,“哦,谅解这个世界,哦,典型的寓教于乐式的结局,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连死的人都很好,这种烂大街的结局真是人间美满世界一片光明——这种结局哪里好?”
贺明杰停下脚步,好像一只追着自己尾巴转圈的狗终于醒悟那是他的尾巴,贺明杰盯着我,他舔了舔嘴唇:“你死过吗?见过临死的人吗?小朋友,我见过的,我见过许多临死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在表达出一个情绪——我不想死,我告诉你,死亡并不是一件美好的事,你不要写的这么安详。”
“怪恶心的。”
贺明杰这样说着,他搓起了胳膊,又开始剁脚,还对我嚷嚷:“你看,恶心的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我错了搓胳膊,我也起了,我伸手拿了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把空调直接关了,然后告诉贺明杰:“贺导,你会起鸡皮疙瘩,那是因为冻得。”不是被我写的结局恶心的好吗……
“我会试着重新写一个。”我也不再争辩,来时李媛就告诉我,剧组导演最大牌,他认定的事又不会改,除非我违约,否则争辩下去有什么用。
但和贺明杰离开房间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我对贺明杰说:“我知道死是什么样的一件事。”
贺明杰听到这句话,他停了脚步,一双手握住我的肩膀,我现在已经不矮了,和同龄的孩子比我已经很高了,但是和一米九左右的贺明杰比,还是个矮子,我被他握住肩膀,他这个人又凑过来脸看我的眼睛。
我现在非常明白为什么前一个编剧是乐滋滋的离开了,谁想和这样的人共处一室,因为没人知道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样诡异的举动。
“贺导。”我垂下眼皮,我一点都不想和他对视。
贺明杰松开了手,他双手插兜,他晃了晃脑袋,说:“哦。”
我不知道这个“哦”是在回答什么,等到了那段白色的回廊,我眯着眼睛,这会儿是中午一点半,夏天这个点的太阳太晒了,从走廊中的阴凉走到这里,立即是一股对比明显的热浪。
卫新丽正在拿着一叠遮阳帽给众人分配,每个人脸上都蔫蔫的,又有两个男人再分扇子,我和贺明杰过来,卫新丽就跑过来,她递过来帽子和扇子,我接过来一看,扇子上印的是“玛利亚疗养院欢迎您”,翻到另一面是“市高级私立医院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贺明杰帽子一带,他开口抱怨:“怎么这么晒啊。”
“是您挑这个时候拍的呀。”卫新丽的语气很不好了。
我也带上帽子,因为真的很晒,走廊上有一点阴影的地方,那里原本或站或坐了几个人,有一个瘦高的男孩原本坐在那里扇扇子,他往这里看了一眼就站起来小跑了过来。
等这个男生站到了贺明杰身前,我发现他比我高一头,大概一米八不到的身高,瘦高,皮肤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