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了,梦中的情景却如影随形,他展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幼小稚嫩, 还只是一个孩童的手。
但是他很难受,窗外的阳光很美好,外间的天空湛蓝如洗,清晨的日光柔和温暖,可他觉得很冷。他久久的盯着这双孩童的手,似乎那个人还在他的怀抱中,他看着他闭上了双眼, 他不断请求他醒过来。
清晨七点半的儿童卧房中,传出一声长而悲苦的呜咽,杨彩秀拄着拐杖第一时间闯进了儿童房。
老人头发已经全白,丈夫在五年前去世,儿子总是满世界的忙, 一年见不了两次,是真的很忙,但总归不是国家总统,还是因为当初的事,与她这个做妈的有了隔阂。
从此被放在身边抚养的孙子成了最重要的人,只是看着日渐长大想要爸爸妈妈的顾庭生却总是等不来爸妈,杨彩秀也会怀疑当年是不是犯了错。
当她这样想时,就知道是,无疑犯下了错。
这错处最可怕的还在于再也无法补偿 。人都死了,人一死,活的人却只要那个人,可是这世上也许有各种奇迹,却没有一种奇迹是死去的人再次复生。
一个死人,从此儿子成了冷心的怪物。杨彩秀有时怀疑儿子看着她,是不是也带着仇恨,带着长久的无法消弭的恨意,纵然她是他的母亲,但他也因为父母的逼迫最终失去了自己的恋人。
不可逆转的失去,以死亡为最终结果的失去。
杨彩秀在这日的早上抱着顾庭生,悲苦的叹出一声气,怀中七岁的小男孩正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哭。
他哭的惨烈委屈,哭的害怕恐惧,杨彩秀抱着他,他的眼泪就一直没有停过。
她拍着怀中男孩儿的背,儿子成了未知的仇人,那孙子就从此是她的心肝,是她的心间肉,是她下半辈子可以以命换命的宝贝。
“我们庭生哭什么呀?”
顾庭生哭的惨烈,一双眼睛像发了洪水,杨彩秀拿着毛巾去擦他的眼泪,那些眼泪不断的汹涌往外流着,只是几下已经湿了半个毛巾。
她以为是孩子做了噩梦,或者是在想父母。
孩子没长大前,明明父母不爱他,一年也见不了两次面,可是奶奶只是奶奶,一个孩子的人生中没有奶奶固然有些可惜,但是一个孩子的人生中不能没有父母。
一年见不了两次面的爸妈,仍然是七岁的顾庭生的心头宝,杨彩秀只能等孩子长大。
长到多大,大概成年后,或许不需要那么久,等到他十四五了,他也许就熄了对父母的向往之情。等到他再大一些,就会发现他的父母之间没有爱,因此对他这个孩子也没有感情。
顾庭生的眼泪还在落,他很伤心,伤心极了,心脏发疼,指尖就跟着一起发疼,四肢都在痉挛。他狠狠的呼吸,因为不仅嗓子发紧,连那颗心也是抽搐的疼,他还觉得很累,累到了极致,他闭上了眼,他出了声。
那是一声含着泪的呢喃,声音沙哑不堪,带着痛苦的喘息,他说:“让我死了吧。小露一个人在下面,他会寂寞的!”
杨彩秀擦着他眼泪的手骤然一停,她不知道小露是谁,她只知道宝贝孙子心头肉说他不想活了。
杨彩秀的心一颤,她从来不打骂孩子,对待儿子如此,对待孙子更是如此,但是这一刻,她骤然间想狠狠的打这孩子一巴掌。因为爱,因为害怕失去他,所以听到他说——让我死了吧,她心疼到近乎愤怒。
所幸愤怒只是维持了一瞬,心疼占了上方,她将孩子又抱进怀中,心疼的自己也险些要掉眼泪。
她悲苦的、怜爱的抱着怀中的小生灵,抱着有着她四分之一血缘的大宝贝,她很痛苦也很怜悯的说:“活着,庭生,你要好好活着啊,你不活了,你让奶奶怎么办啊!”
顾庭生在老人的怀中,他什么都不能说,能见到活着的奶奶是令人开心的事,但是他真的很痛苦,痛苦到了极致,这本该极其盛大的开心也不剩了一丝一毫。
保姆端来白开水,他收起了眼泪,乖乖的去刷牙洗脸,脱掉睡衣换上短袖短裤。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满桌的早点,眼前的米粥热气袅袅,散发着好闻的米香。他低下头,小孩子的手握着瓷勺,热气熏上眼睛,眼睛被熏得很疼,他一眨眼,眼泪是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一颗一颗的落尽米粥中。
杨彩秀时时刻刻注意的着自己的宝贝孙子,立刻就惊了心,她快速从椅子上下来,走到顾庭生身边。她真是不明白,为什么顾庭生今天会这么伤心,也不明一个七岁的孩子怎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这和那个女人死时,她的儿子露出的表情如出一辙。
太沉重了,太难受了,好像他的身上一直压着非常沉重的东西,他背着这些沉重的东西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却在一瞬间一直挺直的脊梁垮了下去,那么一瞬间他这一生都再也直不起了背,他趴在地上大声的哭喊。
真是难过啊,难过的好像要死去一样。
好像他的世界已经崩塌了,好像他失去了他的世界,只是因为他失去了这个世界上他最重要的人。
“庭生啊!”
杨彩秀没来得及把她的心肝宝贝抱进怀中,去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虽然老但她还没有糊涂,她明白不是做了噩梦那么简单,或者是什么样的噩梦让七岁的孩子这样悲痛。
他说让我死了吧,原来是真的想死。
顾庭生没有动早点,他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他一边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