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虹颓然坐在床边,乔则彦见乔小梅走了,将被子盖好,停下了呻吟,三月的天气意外的好,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室内,温柔的阳光落在许虹的身上,乔珝在许虹的头上看到了白发,内心骤然有些紧缩。
许虹皱着的眉从中午开始就没舒展开,病房里有些y-in暗,乔珝拉开灰白色的窗帘,让阳光铺在病房的地上。
“这手术做不了。”许虹把乔珝拉到了一边说,乔珝看到许虹的眼底都是化不开的红血丝,眼眶一直是红的,隐隐的不安笼罩在乔珝心上。
“我看也做不了。”乔珝沉默半晌,叹气道,乔则彦的年龄太大了,不说没有医院愿意手术,就算有了,也不一定下得了手术台,另外,这十八万,对此时的他们家里来说,算的上一笔巨款。
可是不做手术,这个年纪断了骨头的老人,将迎来必然的结局。
然而他们心里明白,不代表乔珝的两个叔叔能明白。平日里对老人不管不问的人,在这种时候一个比一个能多嘴,争吵是不可避免的。
生活总是这样,好不容易你觉得迎来了希望,仿佛一切都能够好起来,可以带着希冀和憧憬去细数眼前的光y-in,它却要化作刀山火海,每走一步都鲜血淋漓。
下午三点,许虹摇醒了正趴在床边打盹的乔珝,疲倦地指了指乔珝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机屏幕显示的来电人是易潇,乔则彦刚入病房,就骂起了扎针的护士,二十多岁穿着护士服的小姑娘正要还嘴,抬头看见了窗边的乔珝,收敛了几分怒色,将药瓶摔在床头柜上,转身就走。
“发生什么事了?”易潇问,乔珝上午的状态很好,下午没来上课一定有原因,易潇担心是平房赌场的那些人又在找乔珝的麻烦,从七班后门溜出去给乔珝打电话。
乔珝拿着手机出了病房:“我爷爷摔了,二次骨折。”
隔着电磁波,易潇也能感受到乔珝情绪的起伏,他知道乔珝和爷爷的关系不好,也知道乔珝家亲戚之间勾心斗角的复杂状况,这种情况下,老人若是有事住院,多嘴多舌的亲戚们必然会引起一系列的麻烦。
乔珝爸爸长期在外出差,许虹不方便照顾男x_ing老人,若是要照顾住院的老人,这工作自然要落到乔珝的身上,而乔珝,已经高二了,易潇也能感觉到,这不是眼下最大的困难。
“小乔,你听我说。”
“嗯。”乔珝轻叹。
“你相信吗,闭上眼睛,向前走,过去的过不去的最后都会过去。”
乔珝拿着手机,靠着墙,慢慢将身体向下滑落。
我相信吗。
很疲惫,从筒子楼里,到琏兴县医院,路程不长,他陪着许虹一起,将骨折的乔则彦搬上轮椅,配合着护士将老人送去门诊,一路上乔则彦的骂声不止,许虹越发焦虑,红着眼睛,不住叹气,大有甩手不干的趋势。
乔则彦输了液,止痛药起了效果,抱着医院发黄的被子打起了呼噜,被子上枯黄的痕迹,明晃晃的,有些扎眼。许虹拿着从生活区买的盆从门外走来,手中的盆晃了晃,险些摔在地上,被乔珝一把接住。
许虹看着乔珝,嘴唇未张,红着眼眶,到底是没有说出声。
乔珝却心知肚明许虹要说的东西。
这日子怎么过。
同样的话,第一次听到是什么时候,乔珝已经记不清了,短短的一句话,在他十多年的人生里,出现过很多次。
从当年乔家因为分家产兄弟阋墙开始,从乔则彦住进他们家里开始,从许虹第一次因为焦虑求医开始——
乔珝不会忘记那段日子,那是他初中的时候,乔则彦住进了他们家里,家里的经济愈发困难,原本说好能拿到补偿的房子,被拆迁队平白砸倒,许虹突然开始焦虑,整天红着眼眶,皱着眉头,有时候会无助地哭泣,无意识地将头磕向厨房的橱柜。严重的时候,会冲出筒子楼,在河边,在琏兴的路上,流着泪漫无目的地走着。
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里,乔恒请假在家照顾许虹,无数个日夜里,父子两带着一身疲惫,在漫长的路上,一遍遍地寻找着熟悉的影子。
伴随着那段日子的过去,药物也发挥了作用,乔珝和乔恒熟悉的许虹又回到了他们的身边,只是依旧容易焦虑,时常被这种情绪困在其中无法自拔。乔珝和乔恒大部分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害怕触发许虹的焦虑情绪。
许虹的工作像是救命稻cao,眼下薪资微薄的工作,缓解了她的焦虑,投入工作的繁忙与社交,才能让她忘记内心挣扎的痛苦。
乔则彦卧床不起,意味着他需要人来照顾,乔恒的收入支撑着家中的开支,不可能请假或是辞去工作去照顾乔则彦,乔珝要读书,只有许虹辞去工作,才能照顾卧床不起的乔则彦。
可许虹需要这份工作,来维持她的社交,让忙碌来减轻她的焦虑,缓解她的痛苦。
可仅仅是想象失去工作的场景,都会让许虹痛苦不堪,时时刻刻的焦虑困扰着许虹,也牵扯着乔珝的内心世界。
“老东西,怎么这么不省心,让他不要打瞌睡,天天靠着轮椅打瞌睡……”病房里是许虹自言自语的低骂声,乔珝不想推门,也不愿推门进去,不想面对,也无法面对。
乔则彦要是卧床太久,会有人照顾吗。
许虹的焦虑症要是因此而发作,他又该怎么办。
家里要是没有了收入,这日子该怎么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