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拉到了较平坦的地方,那男人把板车停下来,从衣兜里掏出一包香烟,用力摇了摇,从烟盒里冒出一支香烟来,他手上全是黑煤,不好意思拿来递给叶宏,叫叶宏自己伸手去取。叶宏摆摆手,告诉他他不抽烟。那男人一边把香烟放回衣兜,一边放开嗓门吆喝起来:“蜂——窝——煤,蜂——窝——煤……”
叶宏转过身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附近一座楼上有个男人的声音在喊:“蜂窝煤,等一下。”纯粹是出于好奇,叶宏停那里,想看看他们怎样做买卖。
不一会儿,一个轻盈的身影从楼梯口快步走了出来。刹那间,叶宏的心一阵痉挛和紧缩,呼吸几乎停歇,他想逃跑,然而双脚却像长了根似的拔不动。那个身影是如此熟悉,匀称苗条的身段,披在肩上的浓密的秀发,穿着一件米黄色风衣。正当叶宏张皇失措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到了板车边。
“你这一筐多少个?”她问。
咦,这声音……,难道看错了?叶宏定睛再看那张侧脸,真的认错人了!他用手抓了一把头发,嘲笑自己愚蠢,害得虚惊了一场。他走近两步,看他们?*意,顺便又偷偷瞄了几眼那张脸♀是个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妇女,除了身段和发式,她和周丹没有相似之碿要不是在夜晚,要不是她穿着一件米黄色风衣,叶宏也许就不会把她当成周丹了k随意瞧了瞧那些煤球,便到对面的超市去了。过了片刻,一位穿着西装革履、系着红色领带的先生从楼上下来,走到了板车前k从煤球上抠下一小块,用拇指和食指捻碎,举到眼総;
“你这煤球怎么卖?”他问。
“一筐一百二十个,”那个卖煤的男人回答说,“四十块钱一筐。”
“给我扛一筐到三楼去。”那位先生说。
那个卖煤的男人把一筐煤球挪到板车的边缘,微微蹲下身子,把肩膀放到木筐底下。他努力了两次都没能把那筐煤球扛起来,他第三次使劲的时候,叶宏伸手抬了一下木筐,他终于扛了起来。
那位先生在前面引路,那个卖煤的男人歪着脖子扛着煤球跟在后面。走了没几步,那位先生好像突然想起他老婆在对面的超市里,他停下脚步望着对面,叫那个卖煤的男人稍等一下。过了大约十来秒钟,那位妇女提着一包东西从超市出来了。夫妻俩肩并肩走在前面,说说笑笑,那个卖煤的男人扛着煤球紧随其后。叶宏站在那里,目送着他们从楼梯走上去。当他抬眼打量那座建造得别致而典雅的楼房时,不知怎么的,他脑海里浮现出他家那座阵旧低矮的木瓦房来,心中油然而生一阵酸楚和悲凉。他感到眼前的这座楼房是那么神秘,似乎遥不可及,生活在里面的人也是不可冒犯的。看着看着,他有些发呆了。
过了好一阵,那个卖煤的男人提着空木筐从楼上下来了,叶宏看到他额头上挂着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大哥,你为什么不少装一点,装那么多搬起来太吃力了。”叶宏说。
“没办法啊,小兄弟,”那个男人说,“要多装才能多卖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叶宏先前全然没有悟出这个道理。
“卖一筐能赚多少钱?”叶宏又问。
“三块。”那个男人一边回答说,一边把板车的皮带套到肩膀上。
叶宏伫立在那里,望着那个男人拉着板车慢慢远去的身影,不禁感到无尽的怅然。他似乎从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整天不是这里磨磨,那里磨磨,就是跑腿打杂和清理垃圾,处处受人支配不说,时不时地还要挨一顿骂。虽然是在工程队里**活,但是和这个卖煤的男人又有什么分别呢?他甚至还不如他那样自由呢。他转念又想到刚才那对年轻夫妇,他们住在豪华的楼房里,无疑是很有钱的,他们明摆着看不起那个卖煤的男人,当他扛着煤球跟着他们爬上楼时,他们显得多么神气,高人一等。他随即又想,也许将来有一天,他也会去卖煤,也许会碰到周丹和高兵兵。周丹和高兵兵家里都那么有钱,当然也住在一座华豪的楼房里,联想到他们——特别是高兵兵,带着轻蔑和鄙夷的神情叫他把煤给他扛到楼上去,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他一面想一面往回走,越想心里越烦躁,越想越觉得自己活得窝囊。突然,他看到街道边有一块砖头,好像跟它有深仇大恨似的,他跑过去飞起一脚把它踢出几丈远。一只正在垃圾堆上嗅闻的狗被吓得夹起尾巴呼啦一声逃跑了,他的脚尖也被砖头撞击得钻心地疼。他先前打算去书店看书的,现在根本没心思看什么书了。他瘸着腿走到一个小店里,买了两瓶啤酒,叫店老板把两瓶都给他启开。走出店子,他举起瓶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就把整整一瓶酒灌进了肚里去。肚子一下被撑饱了,剩下的那瓶实在喝不下去,他就先留着。
酒力发作后,他感到好受多了,晕晕乎乎地走到一个饭店外面,见那里摆着桌凳,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坐了下来。饭店的女老板把他来来回回地打量了一通,没有驱赶他。他在那里坐了足足有两个小时,慢慢把手里的那瓶啤酒喝光了才离开。
2月12日早上,叶宏还没有起床,就听到有几位工友在嚷,说公司所有的自行车全都被偷了。一时间,大家都蜂拥到楼梯上,吵吵嚷嚷,有人打电话把警察也叫来了。公司三十几位员工,有十二位员工买了自行车,每天下班以后,他们都把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