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以固梁氏”的想法,但哪敢去撩拨燕王虎须?却见燕王凌琛一挥手止住参军戏,向皇帝笑道:“俳优讽谏,诸朝不禁。且他们说得极有道理——看来是我这个当丞相的失职?”
他确兼着总揽三台的大丞相职务,但梁氏诸人谁敢对他的主政说半个不字?梁琊以为他认定了方才的参军戏是出自自己授意,吓得赶忙辩解,连忙指天划日地摇头摆手道:“不不不,丞相……燕王宵衣旰食勤政爱民,是朕的股肱之臣…… ”凌琛打断他的唠叨剖白,一手摆弄着酒杯,仿佛随口说道:“皇上谬赞,臣愧不敢当。不过既然事关天姬,臣还是当请皇上圣断——永庆公主在逆朝,已与独孤氏第二子独孤守信有婚姻之议。但独孤守信被问附逆之罪,已下在了狱中。公主坚贞,而守信罪深,却不知皇上圣意如何?”
他这番话说的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但在一片死寂的殿中,却仿佛震耳欲聋的炸雷一般!梁氏自顾不暇之际,竟然还要添上一个独孤氏?梁琊吓得几乎哆嗦起来,道:“这这这……这个……独孤氏罪有因……”凌琛不待他说完,便扫了一眼永庆公主,见皇后也悄悄躲离了她身边几寸,忽地微微一笑,道:“今儿是私宴,皇上倒也不必说得太过凶险,吓着了公主。公主明年归了长安,还要与驸马一同去赏杏花呢。”
永庆公主倏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凌琛!他知道了什么,还是什么也不知道?
此时此刻,金碧辉煌大殿中灯烛通明,她终于无可回避地看清了他毫无情意,冷肃淡漠的朝堂应对神情。她绝望地,无助地想要张口为自己说句话,但是却如往昔在母亲,在兄长,乃至在朋友面前一般,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
她一世象芦苇一样凄凉地摇摆,受人播弄;但是最后播弄她的人,是他。
凌琛头一次看向了她,和缓轻柔地微笑,道:“独孤氏有罪于国,但既婚仪在前,获罪与后。若皇上垂怜公主贞德之仪,赐独孤第二子与公主为东床,归梁氏。臣自当与三台商议,宽法以全皇上盛德。”
他用她的后半世人生,救下了独孤守信。
第80章 月夜
皇帝赦免独孤氏第二子,赐婚于永庆长公主一事,很快便颁于朝堂,传遍天下。虽然人人心知肚明皇帝只是提线木偶,授意者必是燕王凌琛。但是无论如何,下旨的人是皇帝梁琊,朝中众将也没法在凌琛面前直阵“老王爷之仇如何如何”,御史言官,史馆编修等等统统都不好多论凌家与独孤家世仇一事,凌琛总算是避开了天下物议,把这烂摊子给收拾了一半起来。至于其间又砸了多少回书房卧室,那就不足以为外人道了。
他既心情不好,神志上的旧症候便隐隐有勾起来的症状,食量骤减。有时只要多喝一口汤水,也会引起呕吐。周至德为他诊脉,探问他是否失眠,凌琛却怒道:“我日日就那么两三个时辰的睡觉辰光,再失眠,还活不活了?”周至德刚要回嘴,被娄永文等侍卫一边一个儿地陪着好话架了出去。想想确也如此,大浩朝廷虽已覆灭,但两淮乱局未定,天下也百废待兴,四方要务堆积如山,他日日光看奏折军报就要看到三更过后,哪还顶得住失眠?
众人见病势未显,略为安心,因此并无一人知道,凌琛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不是失眠,而是噩梦。
他冷汗淋漓地在冰冷的夜雾中奔跑,躲闪着四面八方伸出来抓拿他的手臂。那些无穷无尽伸展而出的手臂全都长得一模一样,筋肉结实,上臂满布着被熊爪留下的紫红抓痕……他无望地躲闪,却终于被藤蔓一般围绕过来的手臂抓住了脚踝;他凄厉的喊叫,却听不见自己喉中有声音冲破黑暗;一如那个深夜,那个男人带着残酷的微笑向伤重无力的他附下身来时的绝望。
凌琛浑身痉挛,似溺水的人一般勉力睁开眼睛,在漆黑的夜幕中躺在被冷汗湿透了的被褥间,痛苦无助地想:烈哥哥,我是不是等不到你回来了?
他手足瘫软地强撑着坐起身来,内寝中照例是无人留侍的。他也不想喊人,免得瞧着一群人在自己面前晃着心烦,只胡乱为自己披上一件杏色素缎寝袍,撩帐下床,轻手轻脚地避过外间打盹儿的侍女,独自一个儿往院中来。
他纵然手脚伤残,没法飞檐走壁爬树上房,但与生俱来的灵活机敏是去不掉的。左穿右转,浑不在意间便避开了上夜的内侍,巡夜的外院侍卫人等。听着守院更夫苍凉的梆子声去远,他裹紧身上冰冷的衣袍,慢慢地走向庭院深处。
他信步乱走,刚转过几棵梧桐,忽然闻到一股浸人心肺的幽香。举目一看,却是一座山坡,坡上遍植桂花,点点赤红金黄在风中摇曳,暗香浮动,遍地月影婆娑。凌琛本是满心郁郁的,乍见这般美景,胸中也是一舒,不由自主地便拾阶而上,向山坡桂丛中走去。
因是自家府第,他出来前便也懒得多整仪容。长发只随意一束,发冠发簪一应俱无。在花柳间散步还无甚大碍,在旁枝横斜的桂枝间走动,却出了岔子——一阵夜风吹来,脑后长发飘飞,四下里接连勾缠住了好几根枝条,凌琛猝不及防,捂着脑袋“哎呀”了一声,伸手便去拉扯。
忽听半山腰的一棵粗壮老桂之后,有人轻轻地嗽了嗽嗓子,柔声道:“王爷,我来吧。”
凌琛惊得倒退一步,头皮立时被拉得生疼。一人已从桂枝中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