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游廊上,潭老爷来势汹汹地朝潭子实房前去。
小鸽子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恭敬地迎上,道:“给老爷请安。”
一别十多年,潭老爷倒是保养得当,没像温管家那般发福,只是脸上多了几道褶子,火气也添了几分。
“昨晌用完膳,少爷可有好好在房里习字?”
小鸽子躬身道:“回老爷,少爷昨日午后一直在书房习字,小的亲自给研的墨。”
潭老爷点了点头,甚是满意,火气消下去三分,又道:“怎得今日不见他去前头找王先生,竟睡起懒觉来了?”
“回老爷,少爷昨个熬得晚了,又受了些凉气,临睡前稍有些咳嗽,所以今早小的也不敢妄自去叫。”
潭子实忙在里头咳嗽了两声。
潭老爷蹙眉道:“那先叫他歇着吧,一会儿叫秦青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小鸽子称是。
潭老爷看了眼潭子实的房门,转身走了。
小鸽子在后头泄了气似的坦下腰,抹了把额上的汗珠子,编瞎话也是个辛苦活儿。
刚没松口气,潭老爷又转回身,小鸽子忙直起身咧着嘴笑。
潭老爷道:“对了,既然昨日学了半晌,就叫他写张字来我瞧瞧罢,今日不用叫他去账房了,好好养着罢。”
“咳咳咳……”潭子实在房中不迭声的咳嗽,肺都要咳出嗓子了。
小鸽子苦笑着应道,潭老爷这才转身离去。
“呵……”江涵倚在门边一声冷笑,幸灾乐祸地合上门,另外两人也打着哈欠将门合上。
潭溪道:“自作孽不可活也。”也幸灾乐祸地出了院子,趁着太阳未出好四处溜达溜达。
这府宅很是繁复,穿山游廊一道连着一道,假山亭石又参差错落,将路一条条隔成了迷宫,潭溪晃了半晌,好悬没把自己困死在石头堆里,虽说是美石不假,太多了反倒迷人眼界。
潭溪抬手遮着太阳,气喘吁吁跑回小院儿,再不敢乱跑。
一进门就看见小鸽子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一手捏着柄狼豪,一手不住抹额头,笔尖往墨汁子里点了点,写出来的字也跟着打颤。
“莫急,慢慢写,写完了就送到老爷书房去。”潭子实悠里悠闲地侧卧在床榻上。
秦青在一旁端着羹汤幸灾乐祸道:“我说鸽子,往后编瞎话也要悠着点,也不能一味取老爷欢心,好歹也要顾及咱主子不是……”
小鸽子趴在地上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继续埋头写。
潭子实懒懒坐起身,潭溪瞧见他压在地上的半边脸还是红的,自己也未察觉,伸手接过早羹,凑到嘴边。
还未喝上一口,潭子实别过脸,一连咳嗽了数声,手中那碗汤水险些打翻。
不想竟弄假成真了。
“爷,您这是真病了吗?”
潭子实擦擦嘴角,脸胀的通红,将碗又丢给了秦青。想是昨晚在地上睡了半夜,寒气渗入体肤才招来的,秋夜的寒气最是不容小觑。
“爷,小的这就去请大夫来。”秦青忙搁下碗跑了出去。
潭子实又咳嗽了几声,小鸽子忙跳起来把他往床上按,“爷,快躺下暖暖罢,这么冻着更不好了。”
潭子实乖乖躺下,有气无力地吩咐道:“你别管我,快去把字写了,不然老头子又要骂了。”
小鸽子替他将被子掖好,重又趴到地上埋头写字。
不多时,秦青领来个霜鬓老头进了潭府大门。
这老头一身正经打扮,一手提着个救命匣子,一面急急跟着进来睡房瞧。
那老头先是摸了摸潭子实的额头,而后切脉,摸着山羊胡子说道:“体内积了些凉气,有些伤寒了,倒是不妨事儿,开几剂药,调养个三两天便可痊愈,只是要注意保暖。”
秦青松了口气,领着老先生去外间写方子抓药去了。
晚间潭老爷又来看他,见他一副病怏怏的可怜相不像是装的,倒是没了火气,只问字可有写好。
小鸽子颤巍巍托着纸交给潭老爷,潭老爷拿起来瞧了瞧,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一脸不满的将纸放下,在几案边坐了下来。
就这么僵僵坐了半晌儿,潭子实闭着眼不吭声儿。
潭溪暗暗发笑,看两人的架势不像是父子,倒像是仇人。
入夜,潭溪照例往那棵树上爬,天上黑漆漆一片,无星无月。
外头寒气披了下来,冷风不住的在耳边刮着,树叶摩挲声索命冤魂似的聒噪。
潭溪爬下树,悄悄打开了潭子实的房门,独自坐在几案边,替自己倒了盅茶。
榻上的潭子实闻声,在帐子里咕呶了几句,翻了个身便又沉沉睡去。
潭溪这才松了口气,端起茶盅慢饮起来。
第14章 东家有郎初长成(四)
“潭少爷,我在这里,你快来抓我啊……”
正呆坐着,潭溪听见一个女子在耳边嬉笑了一阵,猛地打了个寒颤,只觉背后嗖嗖一阵凉风袭来。
潭溪往身后看时,并未见身后有人,那女子的笑声却仍旧未停。
潭溪心下骇然,起身走到潭子实榻前,瞧见他脸上竟堆着一副怪笑,甚是诡异。
潭溪一阵发毛,再往前一步,瞧见面前的墙壁上晕开一片蓝光,光晕里隐隐显出一片桃花。
那桃花灼灼盛放,沾了雨露,晶莹剔透。
潭溪吞了口口水,又往前迈了一步,脚下堪堪生出一段平坦大路。
往前却是黑漆漆一片,远远还能瞧见那团光晕,隔着条黄河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