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锦觅只觉得有些害怕,觉得那高台上的帝王,不是昨日那个陪她一起在花界用膳的男子,不是那个为她挽发画眉,共赏风月的夫君,也不是那个握着安宁的手教她作画的慈父了。
他如今是天界之主,本就该如此,站在最高的地方,俯瞰众生的。
就在她想要悄悄离开之时,润玉却突然发现了人海中小小的她。前排的仙家们忽然发现,天帝陛下那双锐利的眸中惊讶之后,一瞬间柔和下来,面容上的硬朗似乎都有所缓和。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到了人群中有些手足无措的锦觅。
“花神回来了?”有人讶然开口,却又一缩脑袋,“不对,如今应该叫天后娘娘了。”偏偏这句话又被锦觅听见,更加无措起来。
润玉没有说话,就在锦觅犹豫要不要上前之时。他却轻轻一摆衣袖,一步一步缓缓走下云阶。整个九宵云殿寂静无声,润玉却毫不在意,直直朝着锦觅走去,向她伸出手来。
锦觅就那般恍惚着,被身边的男子牵着手,一步步并肩向那至高之位走去。
“别怕。”润玉微微俯身,附着她的耳边轻声安慰。不知为何,锦觅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了。
没有错,就是他,就是润玉。
“别怕,”润玉又重复了一遍,捏了捏她的手心,温和地开口,“我在。”
往事随风而散,那句坚定而温暖的“我在”却仍在锦觅耳畔徘徊不去。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害怕一个人上朝,害怕一个人对付这些老神仙,不耐烦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政务。你不是说好了一直都在我身边的吗?
可你现在……为什么不在了呢。
锦觅望着空空如也的身侧,闭上眼睛,将泪水咽回喉中,酸涩不已。心口处漫起撕心裂肺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娘亲……”锦觅感觉到自己长长的洁白衣摆被谁拽了两下,睁开双眼便看见唯安松开小手,小小的人儿头上戴着九旒冕冠,怎么看都有些困难。他的个头还未到锦觅腰间,费力地抬起头望她,嗫嚅了好久方才开口。
“母……母神,我不想坐在那里,”唯安咬着着下唇,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可现在却只想回家,回璇玑宫,或者想让娘亲抱一抱他。
“那里太高了……那些神仙都看着我,安儿害怕……”那些神仙都用各种各样的眼神审视着他,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唯安只觉得毛骨悚然,拼命忍住才没有尖叫。
“那些奏折,都是你父帝连夜批好的,今晨你还未醒,他便已经起身,拉着你的手叮嘱了足足一个时辰。”锦觅想到润玉今早拖着病体,还坚持着起来时,更是胸口钻心的疼。
“如今不过是让你坐在上面做做样子罢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唯安抓着锦觅的衣摆的手一点点松开,半是愧疚,半是难堪地低下头,抿抿嘴唇,再不言语了。
锦觅低头,便看见唯安冕冠两侧的光晕,龙角若隐若现,心中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她缓缓蹲下身,轻轻拍着唯安银白衣摆上不知何时沾上的尘土,正好对上他那一双s-hi漉漉的黑眸,心中一震,眼前浮现出病榻之上润玉苍白的脸庞。
锦觅注意到唯安的眼泪不断在眼眶中打转,却微微扬起下巴,固执地不肯让它落下。这般倔强,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x_ing子。
“安儿,娘亲知道,让你做这些事情,终究是难为你了。”锦觅软下声音,唯安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自己抬起衣袖擦拭,委屈地哽咽了一声。
他到底……还只是一个不到一千岁的孩子啊。锦觅想到此处,更是心酸,摸摸唯安柔滑细腻的脸庞,迟疑了一下,终究清楚的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