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头看着身旁的儿媳,梳着双螺髻,鬓边簪着一朵杜鹃花,五官清秀的脸上只着了淡淡脂粉。
耳前的一道粉红色疤痕微不可见,眉眼和煦,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笑意,使人一见心里先生出好感来。
通身的首饰没超过五件,既不张扬也不寒酸,现在皇后心情低落,她这样的打扮在人堆里也不那么扎眼。
见蓁娘在看自己,曹芳蕤转过头对上她的目光有些好奇,蓁娘拍拍她的手,问道:“芳蕤,如今这样的情况,你有什么想法?”
她的声音温和轻柔,仿佛只是在问今天吃了些什么。
然而曹芳蕤却心神一凝,脑子迅速转起来。
李淳茜去了战场,却没有参与任何指挥,想来陛下只是打算让他去长长见识。
松州刺史吴江泊是郑国公的忘年交,忠孝具备文武双全,李淳茜跟在他身边学习增长见识,开拓的眼界已经是李淳业不能相比的了。
他现在每天就跟着先生读书,每日照旧写一千个大字,其余时间就坐在书房里看书,要不是吴津和张含时常跟他说说朝堂上的大小事,他都成长着耳朵的聋子了。
而后廷里,皇后对这些事没有任何表示,反正谁做太子对她都无所谓,她没在这个时候敲打阿姨已经是大度了。
李淳茜的生母秦修容那里时常有人走动,李淳业降了爵,李淳茜就是皇子中的第一人,秦修容却表现的十分谦逊,每天该干嘛就干嘛,甚至为了五公主的女红都闭门谢客了。
要不是怀宣太子的忌日临近,她都不愿出门,皇后想到天王寺的主持说,怀宣太子和太子妃阴氏在那一世过的极好,心中感到十分安慰。
对秦修容很是和颜悦色,还拉着她讨论要不要给庆国公府一些赏赐。
而阿姨这边,陛下对丹娘、桃桃、寄奴还是非常关心,只是再也没来甘棠轩了,虽说是政务繁忙,可以前再忙也会抽空传阿姨过去一起用膳。
如今倒像是忘了甘棠轩的人一般,他和阿姨之间已经生出了肉眼可见的嫌隙,实在让人焦急。
李淳茜和秦修容有多得意曹芳蕤都可以忍受,但阿姨若是失宠了,那他们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爱屋及乌,恨屋及乌都是一个理。
思及此处,她慎之又慎的回道:“奴斗胆有句话想跟阿姨说,父亲之所以对郎君这么不满,皆是因为他性子太过浮躁了……”
“总是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他虽然勤奋用功,想让父亲满意,可在小事上就失了分寸,殊不知,以小看大,父亲也是想给他一个教训!”
蓁娘慢慢细嚼这几句话,道:“这么说,你觉得二郎还有希望?”
“当然!”曹芳蕤肯定的点头,“我之前常听人说,父亲对子女是捧在手里,疼在骨子里,郎君的确犯了错,父亲恼他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端看郎君是怎么想的,如今的他与其说是沉敛脾性,倒不如说是心灰意冷,父亲说他不够沉稳,他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头扎进书里拔不出来,看着倒像是赌气一般,我们再着急,也不如他自己想个明白!”
蓁娘看着侧殿旁边的一株菩提树,神色复杂,“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什么事都看的通透,我只是担心,二郎还能不能振作起来……”
曹芳蕤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只是意有所指的暗示:“阿姨,吐蕃那边的战事虽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但三叔的年纪也不小了,最近常有人往母亲跟前递话。”
“他的婚事也许很快就要准备了,只是不知父母会选中谁家的娘子,这是一桩,还有一桩,丹娘跟我说,你最近老是看着那只琉璃瓮发呆,她很是担心……”
蓁娘闻言怔住,她听出曹芳蕤话里的意思,三郎一日比一日出息,若是再娶一个家世高贵的王妃,真就势不可挡了。
二郎若再不能立起来,她们就是把他驾到那个位置上,他也坐不了几天,一切都得他想明白这一茬。
而她这边最要紧的,不是关心二郎如何,是要赶紧想办法挽回李晖的心,他是皇帝,坐拥六宫粉黛,自己不是他的唯一,跟他使小性儿,是非常不明智的做法。
她坐在菩提树下的石凳上,曹氏亲自奉了热茶来放在她手边,然后垂手立着。
蓁娘饮了口茶,只觉得浑身都温暖起来,然而那颗心还是浸在冷水中,飘飘荡荡,说不出的寂寥苦闷。
她何尝不明白自己该去向李晖低头,可心里总有一块地方觉得委屈,那天他冷漠的脸一直印在她脑海里,让人一想起来就如站在冰雪中瑟瑟发抖,明明是他先拒绝的……
蓁娘把眼角的酸意憋回去,儿媳还在这里,她可不能哭起来失了颜面,慢吞吞的饮完了茶,直到起了风,她才下定决心,就算是为了孩子们,她也得去挽回李晖的心。
……
思政殿内,李晖‘啪’的一声把奏表扔在书案上,厉声道:“让林常玉给我压着打!”
“吐蕃人不是耀武扬威么,现在怎么又来这一套!那就让他们留下人头再走!”
沈知礼微微扭动了下脖子,人老了,骨头都像生了锈一般,老是保持一个姿势很不舒服。
他想起奏表上那句‘吐蕃赞普派了使者来议和,提出大周下送一位公主过去,并将边境的十一个县割让给吐蕃,朝廷每年赐银十五万两’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