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
就在她转弯的那一瞬间,黑暗中有簇小亮点微微一闪。
夏朝颜,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夏朝颜的生活在家和公司之间不紧不慢地慢慢游走。她仿佛是爱上了逛街,漫无目的地一家店一家店逛过去,在周末的时候,她跟宋泠泠或是黄蓉蓉,可以消磨一整天的时间在各色各样的大小店铺中。
宋泠泠某天倒在朝颜的床上,悲叹:“你说我们好歹也是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白骨精啊,怎么就自生自灭没人垂怜呢?”
朝颜瞅着她笑:“你放心,总有一天会有个齐天大圣驾着七彩祥云来将你打回原形。”宋泠泠这两年成熟世故太多,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朝颜实在无从评价。一年半前,她在巴黎街头偶遇程海鸣,匆匆相叙,各奔东西,她并没有忽略彼时的他身边已有一个谈婚论嫁的法国女友。
该对宋泠泠说吗?朝颜想了很长时间,还是决定埋在心底。
她不知道时光是不是可以掩藏一切秘密,但是,她只想宋泠泠幸福。
哪怕是平凡至极的。
某一天,黄蓉蓉拎着一大袋水饺来朝颜家,递给许闻芹:“阿姨,麻烦帮忙煮一下。”许闻芹挺喜欢她的,干练爽快,朝颜不在家的两年中,她时常来看夏家看望他们夫妻俩。于是立刻去厨房,边走边朝屋内叫了一声:“朝颜,出来,你朋友来了!”
很快的,吃完饺子,许闻芹立刻就把朝颜跟黄蓉蓉撵到楼上:“去去去,这儿没你们的事,你们姐妹难得见面,好好聊聊!”
朝颜微笑。
她这个妈妈,争强好胜一辈子,好打扮,没文化,对老公颐指气使,对儿女呼来喝去,对外人锱铢必较。
但是,她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黄蓉蓉仔细看着她:“朝颜,看起来你最近过得不错。”面色红润,也不似刚从法国回来时的一脸瘦削。朝颜摸摸自己的脸,笑道:“是吗?我总是不习惯西餐,回来的时候足足瘦了有十斤,大概我妈听我诉苦听得受不了了,最近一直给我大鱼大肉地补来着。”黄蓉蓉低了低头,朝颜立刻噤声。她知道黄蓉蓉的妈妈积劳成疾,在黄蓉蓉打算把她接过来的前一个月死于脑溢血。朝颜有点歉意:“对不起。”黄蓉蓉摇摇头,有点惨然地:“跟你有什么关系?她一辈子命苦,没福。”
朝颜默然。这世上,谁又能比活得快意?
黄蓉蓉看着她,半晌之后,嘴唇轻轻一动:“其实朝颜,是我应该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如果不是她当初的那番话,朝颜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悄然离去。纵使飞蛾扑火,短暂燃烧,也会比这样死水微澜地过上一生,多出很多值得怀念的回忆吧?
她的一生,从一开始就结束了。但是……
年少轻狂的时候,她曾有过隐约的,不为人知的卑微梦想。
那个梦,什么时候怦然破碎的呢?
“黄蓉蓉,齐唯杉让我上你这儿来找我们签的那份合同!”大熊的声音,永远是急急慌慌又没什么耐性。黄蓉蓉头疼,她手中正赶着一份材料,半小时之后一定要交上去:“自己上抽屉里去找!”事实证明,黄蓉蓉绝对对得起华梁发给她的高薪,因为只是十秒,大熊便从一份份按日期整齐归类的合同堆里头找出了他要的那份,他高兴地拿起来吹了吹,目光一瞥,便看到抽屉最底端的角落里隐约现出一个小小的书角。
奇怪,怎么有点眼熟?
片刻之后,大熊举起那本笔记本,无限纳闷,因此话不经大脑直接冲口而出:“黄蓉蓉,这是老齐抄给夏朝颜的,怎么会在你这儿?”
快毕业前的那天下午,晚春的天气,下午正是打球的大好时光,但大熊手捧着篮球有点蔫蔫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打电话给齐唯杉了好几次都被回绝了:“我有事。”
会有什么事?
一进宿舍门,大熊楞住了。
两张桌子被拼在了一起,满满摊了三五本笔记本,而从来不记笔记只在考试前委托大熊复印的齐唯杉正端坐在桌前,时而抬起头来对着眼前的笔记本参考着,时而低下头去在一本深褐色封皮的笔记本上慢慢誊写着什么。
他就那样整整誊写了一个星期。不分神,不回避,不解释。
后来,大熊终于忍不住了:“老齐。”
“嗯?”
“她有男朋友的。”
“我知道。”
“老齐!”大熊急了,“你忘了刚进校军训那会儿你跟我说过什么了吗??”
齐唯杉抬起头来,眼神清明:“我没忘。”
“那——”大熊站了起来,手攥得死紧,急得脖子上青筋直爆。齐唯杉朝他微笑,笑容中略带一丝丝安抚:“你放心,我知道,”他慢慢落下最后一笔,慢慢阖上笔记本,继续微笑,“我没忘。”
大熊直眉楞眼地瞪着他。明明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组合到一起,他还是彻底糊涂。
齐唯杉静静凝视着笔记本一角的写意画上那株小小的牵牛花。
人生如戏。这场独角戏,从头至尾,他唱得耳热,他心中悲凉。
只是,那又如何?
爱或不爱,与任何人无关。
自行了断。
毕业典礼上,帘幕终将徐徐闭合。
何以念双,唯有离别。
夏朝颜,从此以后,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不要重逢。
不须重逢。
不能重逢。
夏朝颜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