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端详了这小叔子一番,暗暗摇了头,方才开口:“她是个活人,还是个想得深重的活人儿,可不是只金丝雀儿,你纵给她打个金笼,也不敌外头的天地。你如今已明白对廷晖要半宽半紧,不再过分严厉是为上策,怎的又对她箍得死死不放手况且你如今对她如何,她如何对你,你自己心知肚明。”见甄世万犹不松口,又是说要沉珠、青哥一同去,念念不休了一通,方才叫他勉强应承下来。
开仓时日,倒是老天长眼,热了漫长时日的彭城恰是个阴凉天,干粮由皂役从仓搬进抬出,设了台面安在府衙正门,一干县城内贵户聚在门口,说是聚派粮食,大半却由随行仆役代劳,借了阴爽天气,在后头聚首攀谈,偶尔来兴,方才上前装装模样。
那县太爷马显祖老早便是将甄世万请到后面院亭,茶座摆好,套起近乎。彭城小地方,难得来了京官,虽其人正是休轶,若哪日再返朝堂,也是个进阶之梯,头两月苦无机会,此时趁势忙不迭巴结起来。
及近正午,日头升上来一些,地面热了许多,诸多派粮大户主家皆嘱了奴仆在外看场,自行入了衙门内。
甄廷晖见着乌压压一片蓬头垢面,连男女都辨不清楚的领粮灾民,不足半刻已是不耐,早就将青哥打发上前去,尚记挂着马逢贵那夜恐吓自己的事,因前几日正是浪尖上,怕父亲施罚,不敢造次,正想借了此次机会去将那小子揪出来责问,转头一瞧,见崔嫣与沉珠二人也在前面帮忙递着面饼馍馍,时而还去斟水予当场便吃得哽住的灾民喂服,不自禁先走过去悄道:“嫣儿,你看这些人,脏兮兮的,伸过来一爪子挨在手上,也不晓得会不会传染上什么病,你还是避开点儿吧。”
崔嫣正是忙不赢,话都没曾听清,只急急将一个馒首丢在甄廷晖手中,匆忙道:“少爷帮帮手罢,咱们都快忙不过来了。”
条桌前头一名七八岁、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离甄廷晖隔得近,因个子矮瘦,被人群冲了半天都没曾抢到,此刻一眼瞄中他手上的雪白馒首,饥虫上了脑,猴儿一般跃跳上来,一把抱住甄廷晖的手,去夺那粮食,喊道:“给我!给我!”
甄廷晖见一团灰乎乎看不清鼻眼的人扑过来,早就吓了一大跳,只怕沾到自己,大步后退,道:“你可千万别过来!”见他继续朝自己拼命抓捞,一时也忘了将那馒头甩出去,反是握得紧紧扬在半空。
小乞丐饿慌了,早已顾忌不得,竟一把拉了他腰带,死活不放,又直起身子,伸手去抓那馒头,眼睛都放了绿光,恶狠狠嚷道:“给我,给我馒头!再不给小爷咬死你!”
甄廷晖见自己的衣裳已染了几处污渍,恨得咬牙,将那精瘦如柴的小乞丐脑袋一拍,大声喊了两声,却只见得马逢贵那厮竟早就看在眼里,正阻了前来帮手的衙役,叉了肥腰,笑得面颊上的几圈麻子都恨不能要抖下来:“甄少爷,不过就是个馒头,怎的也舍不得给人家”
甄廷晖这才醒神,将馒头远远一甩,那小乞丐才松脱了手,嗷嗷飞身上去。甄廷晖得了解脱,立时呸一口,朝马逢贵大步走过去。两人虽私下有仇,毕竟是上不了台面的官宦子弟的争风丑事,今日又有家中长辈在场,哪敢明骂,眼神一对,通了心意,前后双双及至衙内院井。
一避了人群,甄廷晖便飞起一脚,踢在马逢贵肚腹上,又是撸了袖管,欲要扑来打杀。马逢贵料不到甄廷晖下手这般狠绝,捂了肚皮气愤道:“你抢了我看中的人,我还没曾教训你,你还先动起手了!好,你这□养的,今日就算我爹宰了我,我也势必要还回来!”
甄廷晖怒道:“你也不撒泡尿瞧瞧你自个儿的模样,谁愿跟你?是你自个一厢情愿,居然强要梳拢丽娘……老子是为民除害,伸张正义!”
马逢贵大笑道:“头一遭听说在妓寨里为民除害,伸张正义!长得好脸又如何?堂堂男子汉,长得一副娘相,也不嫌臊得慌!”马逢贵生得丑陋,自是对长相出挑俊美的甄廷晖心怀嫉妒,说话刻薄,常人听了也就算了,偏甄廷晖最恨别人说自己相貌女气,登时一拳挥过去,正正击在马逢贵的脸盘上,亏得肉多,挡了些劲道,不至于太疼,却是马上青肿起来。
甄廷晖收回拳头,冷哼一声,又沾沾自喜道:“姓马的,娘相的人能将你一拳打成狗啃屎?这一拳头还没完,你遣人加害我的事,我还记着!你给我等着,我决不善罢甘休!”
马逢贵一边揉脸,呲牙嚷痛,本欲拖了胖躯还击,听得这话,却是瞪圆了眼,反驳道:“谁派人加害你了?”
甄廷晖见他不承认,只讲那夜细则重说一遍,马逢贵却咬死了牙关,说那人绝非自己所差使。
两人正是对决不下,崔嫣在外头见甄廷晖许久未出,又见两人方才形势不对,抹了额汗,对沉珠嘱咐了两声,悄悄进了府门,绕了回廊寻起来,又拉了名门子询问,暂没找着甄廷晖,却是撞到了这辈子以为再难碰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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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不是别人,竟是睽违已久的苏鉴淳。
实则今日崔嫣已是听到苏家来了人,也望见了苏佑合身影,却并没见到苏鉴淳。
到底与苏鉴淳的姻事未了结,那本该是自己家翁的中年男子远远也是瞧到了自己,崔嫣本欲上前去打声招呼,行个礼数,不曾却见苏佑合眉眼有些躲避,匆匆撇过脸去,并不看自己,顿才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