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嫣唇角微扬,低眉道:“若是早两个月夫人见着我,怕就是个病秧子了。”甄夫人呵呵一笑,未料这崔家少女口齿也甚伶俐,并不似一般闺阁女儿缩头缩尾,颇是意外,又是欢喜,牵了她手便在城隍庙的天井内徜徉起来。
许氏见状有些发愣,半晌回不来神。今儿来城隍庙目的并不简单,她听这甄夫人要来,才赶着这个档口拖家带女过来碰她的面。
早前听闻甄夫人身子频频不爽,那甄世万近来要回彭城长住侍候,还要带上自己的独生儿子。崔妙已快及笄,许氏本来打算厚着脸皮将自己的未嫁之女引于甄世万的独子,虽有官民之别,门户悬殊,但搏一搏也是好的,再说了,自家还有个堂姐是宁王妃,爱女也并非完全拿不出手。于是想要借这甄夫人的口在那兵部侍郎前美言几句,那甄世万对这母嫂说一不二,若有她亲自做媒,也未尝不可能。
谁想这甄夫人还未与崔妙说上一句话,便拽了那大丫头前去唠嗑,叫许氏有些吃惊,却也只好闷闷跟在后头。崔妙也猜到娘亲牵媒心意,脸色不快,柳眉皱了又皱,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被许氏拉着跟在甄夫人与崔嫣的身后。
这甄夫人与崔嫣越聊越是起劲儿,先问芳龄几许,生辰八字,再问平日嗜好,向来读的卷籍,习的书法,哪里还顾得上后头的许氏母女。崔妙倒是无所谓,许氏一张脸则黑了又黑,几次都没法子□话去。
末了,那甄夫人犹疑好半晌,才问道:“崔小姐可是已许配于苏家的儿子了?”
崔嫣一怔,点头。那甄夫人面上笑意凝了一凝,眉目透出点遗憾,俄顷竟还轻叹了口气,停住了话语。
原这甄夫人此次借祭天日来城隍庙会,便是来为小叔子甄世万与其独子甄廷晖求福来的。她年近花甲,此生青年守寡,又无子嗣,也着实可怜,但不幸中的大幸便是有个成了气候、反哺报恩的小叔,故此将其父子看做自己儿孙一般,下半生吃斋念佛全为这爷儿两个。
甄世万早年丧妻,一直未续弦,那宝贝侄子甄廷晖已逾志学之龄,性子不羁放纵,坐不住,玩不尽,花花肠子一大堆,自幼到大除却父亲,无人压制得住,在京中的官宦少爷中,名声并不大好。在甄夫人王婆卖瓜的眼光看来,这小侄倒是机灵讨喜,但在外人看来,就成了不折不扣的顽劣轻佻。
甄廷晖幼时便与父亲官场同袍之女结过亲,可那家女儿还未养大便夭折。十三岁那年又结下一门亲事,未足半载,那
家姑娘又染疫身死,不知怎的就渐渐传出了这甄廷晖是风猴之命,浪荡无根,专克妇妻。甄廷晖小孩心性,全无所谓,只道大丈夫何患无妻,继续逍遥玩乐,反倒更加不受拘束,那甄世万忙于朝政要务,大老爷儿们管不了也懒得管,却偏偏急坏了甄夫人。
前些日子,甄夫人专门询问了城隍庙的庙祝真虚道长。真虚道长乃彭城名声响亮的卜卦师,掐指一算,只道甄廷晖之良配须是名柔中带刚、弱极迁强的女子,最好乃水龙之属相,方能压得住甄廷晖,协夫婿塑性造情,且与夫婿成就百年之好。
甄夫人听得云里雾里,急切之下问个究竟,彼时崔户长女死而复生之事正是彭城街头巷尾的谈资,那真虚便随口一诌:“喏,不就是像崔员外家的闺女那般,便是个典型柔中带刚的属配。”
09、第七回
甄夫人当下又惊且喜,听在耳里,又特地找人暗地询了一番,知道崔家大姑娘恰恰又是个水龙之相,正值风信年华,想来想去,越来越觉便是自己命定的侄媳妇儿,只听说人家已订下亲事,也不敢轻举妄动。今日城隍庙会上遇了许氏,恰巧是一个瞎子,一个聋子,明面儿上不提,却对上了心眼,各有打算。再亲眼一瞧这崔嫣,与其倾谈一番,更是生了几分喜爱,将主意牢实打到了这丫头身上。
这日回了家中,晚膳一过,崔嫣便将崔妙拉了到自己房。
这还是自打崔嫣大病之后第一遭,崔妙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崔嫣随口诌了两句,闭了门,便开门见山:“妙儿,我不愿嫁苏鉴淳,你可愿帮我?”
崔妙面色尴尬,嚅了嚅唇,心内却极不厚道地舒了一口气儿,嘴上却又支吾:“初儿姐姐,女儿家出嫁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又能怎么帮你?”
这妮子,这个时刻倒装了起来。崔嫣心底哼着了一下,眯了眼反问:“莫非你真愿我嫁苏鉴淳?”
崔妙到底年少,立马脱口:“我——”脸皮儿一红,颓然低下头,道:“不愿。”
崔嫣面上无半丝异样,反倒将她手拍了两拍,道:“可不是?我不愿,你也不愿,咱们姊妹同心,劲儿往一处使,哪有做不成的事?”
崔妙迄今方知这姐姐对自己与苏鉴淳之事果真全无甚气怒,一时不知所措,呆道:“姐姐打算如何?”
崔嫣抬头看一眼妹子,虽自己的打算到底是悖离礼法,却还是道:“我想去甄夫人府上当奉药仕女。”
如今有官阶的皇亲贵胄与侯门朱户都爱在坊间寻一些容貌姣好、伶俐干净的清白人家女儿,纳入府宅中当品级高的陪侍使女,且都分门别类,各有所长,有的抚琴,有的侍膳,有的伴读,有的贡茶,根据主家的兴趣与不同职能,名讳各不一般,外客临门颇有面子,一时成为本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