醺的烛火,濯到湿漉漉的窗台上,都抹成了哀戚的色调,辛夷睡得正熟,忽然被人从被子里一把捞起来,姜若娆隐在黑暗里的脸有着鬼魅的森含:“你娘死了。”
姜若娆一口一牙,粉嫩的舌尖在谈吐低语,宛如棉絮里的针,刺得人肝胆俱裂。
幼小的辛夷连外衣也没披,兜头兜脸的就往雨中跑去,父亲离开不过几日,娘就走了,冰凉的雨丝犹如凄冽的耳光一下下抽在脸上,温热的液体流过脸颊,滴到下巴,落到脚背上便化成了一团火,灼烫了整颗心,身体却是冷得,冷得她发抖,宛如走孤伶伶走在冰天雪地的小兽。漫天的雨都是刀,是刺,哪怕她跑到了娘亲的房门外,也觉得那就像是一壁危石,靠伶仃的几根柱子支撑着,轻轻一碰就要跨下来,天也要垮下来。
令人窒息的痛苦顷刻间将她埋没。
她一个人站在倾盆大雨里,久久望着娘的屋子,却不敢进去,她害怕看见那具尸体,觉得自己的魂魄也要随着呕出喉咙。好多奴仆们忙来忙去,隔了雨幕的她看不清,觉得一切都在淅淅沥沥的画卷里散成了一缕幽魂。
她看着几瓣儿盛药的碎瓷片儿在闪烁着淡淡的光。
身体一软,坐倒在沁骨寒的地上。
头顶上忽就空开一地清明。
是谁撑着伞,一手拢过了自己的肩头轻轻捂进怀里?湿的雨水,微沁的汗珠,点在皮肤上,一抹就泅潜到心里。
“辛夷,没事没事,还有我在。”少年的声音落在她耳畔,那般安定,不急不缓。
辛夷呜咽了一声,细细碎碎不成调子的词汇从口齿间泄出来。
“娘——”呜……
鼻尖耸动,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我娘走了,我再也没有娘了……以后再也没有给我梳头发了,再也没有人抱着我了……再也没有了。”
她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没事儿,还有我呢。”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嗯……应该吧。”
他这么说。她就这么信。
头一点,就在心上掘了一掊土,埋下种子,终将会有一日催生成遮天蔽日的大树。那雨水就砸到青到发黑的地上,碎成一千片,一万朵飘渺的雨花,开在身旁,簇拥成了雾,萦绕开一小方只有他们存在的天与地。
尤氏的尸体装进棺木,被搁到前堂。烧钱纸的时候辛夷的手指一直在颤,眼泪盈出来,又擦掉,又盈出来,又擦去,反反复复好几次,她搁下钱纸站起来,伸手一栓绑紧了雪白的孝麻,在众目睽睽之下拔步朝外面走去,姜姨娘跟管家安排着近日以来的事宜,冷不丁的瞧见了辛夷,一愣:“你不好好祭拜你母亲,来这儿做什么?”
辛夷抬起脸,露出一直深藏在孝麻下的一双眼黑黝黝的,流泻出森森恨意。
袖底一抖,竟翻出一支金簪子落到手心里,辛夷倏忽举起来,折光点燃了眼中的浓烈:“大夫都说了我娘的病有好转之向,怎么会突然死,怎么可能突然死!屋外的碎瓷碗我捡来闻过,与娘平日里喝的药的味道不一样!那就是有人下了毒害她!”姜姨娘脸上的血色如开败的花迅速退到脖颈以下,反手扯过管家挡在身前,扬声喝道杀人了。搭白帘的,搬桌椅的,都放下手中活计赶过来拉小辛夷。
辛夷宛如一只被束缚的鸟死命挣扎,大声嚷嚷:“我就知道。是你杀了她,你嫉妒我父亲不爱你!!”宾客们面面相觑,不禁议论起来,与旁人说,童言无忌信不得,不要跟别人说。没过会儿又探寻对方知道了多少,还有什么不知道。辛夷被管家拖回屋子,手中的金簪子落到地上,被无数灰色的脚踩过。待得过了几日她去寻,已没有了影儿。不知道被谁捡了。
那金簪子是她娘亲最爱的饰物,以前娘还没走的时候,就爱拉着她的手徐徐说,这是她爹给的定情信物……
辛夷花一片片硕大如雪,吹了一片片瓦,砌在树下那袭纤瘦身影四下,尤氏的笑被白光从下往上的吞没,被风一吹,就是消散了,又凄美,又虚幻。
从此以后,辛府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人诚心诚意的护她在掌心。被打被骂成为家常便饭,没过两年逃跑出来,成为贵族流言中“不守家教”“任性刁蛮”的耻辱。
然而上面旨意迟迟未下,钱进来开始过上吃了就睡吃了就吃的生活,时而去院落练武,跺跺脚地陷个坑,竹筷稍稍用力就能单手折断,果然是数年如一日的功力,不同凡响。
能力有多大,心就有多大,钱进来渐渐开始琢磨逃出去的事儿。谁愿意成为圈中困兽呢,然而一走到墙边就傻了眼,墙垣那么深,高高高五六丈,天空被削得方方正正,窄得如同天然牢笼,这丁点儿武功,在天面前,真的太不够看。
倘若单就墙高,还可以爬出去。偏偏还种植了一圈桑树,几十颗桑数,延展数千根主干,几乎每根主干上,同时挂满了密密匝匝的马蜂窝,一个个一模一样的菱形,无数的堆积垒砌就如同人身上无数的毛孔组合,时不时进进出出拇指粗细的马蜂,就好似茁壮生长的汗毛,露着半个头或者半个屁股。嗡嗡嗡嗡的,悉悉索索的,什么怪声都发了出来。钱进来摸着浑身冒起的鸡皮疙瘩难受的退后两步,脚边土壤松懈,竟钻出只仰着雪白肚皮的蟾蜍!
细看去,那些怪声,更来自别的奇怪生物。蜈蚣拱地,毒蛇垂枝……这哪儿道墙壁,简直就是道自然毒物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