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睿敏躺回去,无辜地阖起双眼,”睡觉。”
谭斌努力侧过头,臂膀上果然一圈红红的牙印,像一个椭圆的橡皮章。她气得翻身上去,抓住他的手臂按在头顶的床架上,变成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
程睿敏含笑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谭斌将床头台灯的插线绕在他手腕上,”说不说?”见他一脸坏笑,又瞪着他补充,”你甭想歪了,这不是在演本能。”
程睿敏笑得浑身发颤,”来吧来吧,我甘愿承受。”
谭斌没辙:”真不说?”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她撅起嘴,躺到一边不再说话。
程睿敏的笑容却渐渐收敛,侧过头若有所思地注视她:”你就这么好奇?”
”我不是好奇。”谭斌抚摸他的脸颊,”我就想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严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难受得不行。”
她十六岁时,还天天赖床,每天都要母亲叫上三遍才肯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换衣服上学,很多时候连头发都是母亲帮着梳理的。
程睿敏双手枕在脑后,仰望着天花板,很久没有说话。
”生气了?”
”上一辈的事,大同小异,没什么新鲜故事。”程睿敏说得言简意赅,声色平淡:”我妈和我爸的婚姻,就带着那时候的特色。你知道,我外公曾是s大的教授,我爸家里却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他们的感情一直不是很好,我印象里两人就不怎么说话。后来我妈开始驻外,我爸忙得天天见不到人,索性把我送到外公那儿。”
谭斌拖过他的手,安抚地放在自己胸前,”那时候你有多大?”
”记不清了,大概六七岁吧。反正等我回了北京,他们就开始折腾离婚,一折腾三年。”程睿敏笑得有点讥讽,”当时不比现在,离婚是件挺大的事,单位天天做工作,外公也专程赶到北京,希望等我高考完再说。我妈跟他说,她死都要离,最后终于离了。”
谭斌睁大眼睛,却没敢出声。这个故事,和她私下猜测的版本不太一样。
”我当时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两个好好的成人,怎么会互相憎恨成那个样子?外公去世后,没人再管我,我开始逃学、打架,成绩一落千丈。”
听到这里谭斌笑了,举起他的手对着灯光,”你跟人打架?哎呀,真是人不可貌相。今儿严谨说起,我就吓了一跳。看看这手指,柔如春葱,居然还能拍人黑砖,啧啧啧……”
谭斌是故意岔开话题,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因为不忍看到他眉间的郁结。
程睿敏又把手放在她的脖子上,做出一付狰狞的表情,”你想试试?”
谭斌侧头躲开,伏在他的胸口调笑:”平时看你挺瘦的,想不到还有胸肌。”再按按腹部,言若有憾,”什么时候你能把腹肌练出来呢?”
程睿敏说:”你眼神儿不好吧?我有腹肌,还是六块。”
谭斌仔细摸了摸,点头,”嗯,有,不过它们比较低调,相当得淡泊名利。”
程睿敏啼笑皆非,用力把她推到一边。
谭斌笑得要岔气。
那故事的后半段情节,非常像电视中的闹剧,不过程睿敏说的很平静。
父母离婚后,迫于舆论,母亲不得不辞去公职只身出国,除了逢年过节寄钱寄礼物给他,再没有回来过。父亲很快再婚,后母只比他大十多岁。他心里非常失衡,在学校里的表现愈加出格,成绩越滑越低。
和严谨打架,进医院缝针清理完伤口,家长被通知去派出所领人。就在派出所门口,一向脾气暴躁的父亲指着他骂:”你丢尽我们老程家的脸,跟你妈一样,上不得台面的胚子!”
十六岁的程睿敏反唇相讥:”那也比你一肚子男盗女娼强。”
父亲气得暴跳如雷,一巴掌把他扇在地上,”你给我滚,我没你这儿子!”
程睿敏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带着伤在外面流落三天,才被干妈领回去。等他想家的时候,站在自己家门口掏出钥匙,却发现大门的锁芯已被换掉。
”那天晚上下大雨,头顶一个雷接一个雷劈下来。”程睿敏撑着头微笑,”就像电影里的倒霉主角,我站在公交车站等末班车,左等右等也不见车,看看表知道还是错过了,冒雨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学校。从那以后落个毛病,每次开门都要反复确认,特别害怕钥匙插进去,却打不开门那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