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时候,心头便会被憎恶、怒火充斥。
萧仲麟用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完手边一切,又沉思多时,才出声道:“沈指挥使,你先去偏殿用些茶点。”
沈令言称是,起身告退。
萧仲麟望着郗骁,“摄政王,平身。”
郗骁恭声称是,起身静待下文。
萧仲麟目光悠远地望着郗骁。是在看当朝摄政王,亦是在看朝堂格局。
如果说活过来是至为幸运亦艰辛的事,那么到此刻,眼前事应该是他此生至关重要的一件事。若是处置不当,往后不得安宁。
在萧仲麟眼中,许之焕是极为出色的政客,该忍时忍,该狠时狠;郗骁是极为出色的军事人才,在这之余才是一个政客,但也正如先帝所言,是十足十的性情中人。
许之焕今日给他的建议,是将郗骁作为短期的利刃,利用摄政王的威名惩戒罪臣,随后洗牌,最后再发落郗骁,拿走他的兵权,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但再无实权的位置。
——郗骁不会反对,许之焕如是说。
的确,郗骁不会反对。此刻认罪的姿态、行为都能让萧仲麟确定这一点。
但是,那是一个政客的远见,不是他这坐在龙椅上的人看法。
萧仲麟喝了一口茶,打破殿内的宁静:“有些话,朕要与你摆到桌面上,说透才好。”
第042章(更新)
042
郗骁躬身行礼,“罪臣谢皇上。”
“罪臣。”萧仲麟玩味地笑了笑,“你的确有罪,私自关押朝廷命官家眷,对朝廷命官、当朝驸马动用私刑。今日,先斩后奏,交给朕这些必能引发朝纲震动的证供。”
郗骁默认。先帝在位时都不敢发力彻查的大案,对于还未坐稳龙椅的新帝来说,是为难之至,一次行差踏错,便会陷入长久的被动之中。他,的确是给新帝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原以为皇帝会为他引发的这一切暴跳如雷,但是没有,皇帝仍然如常平静,眼神分外通透、睿智。
“你已做到这地步,便再无将风波压下去的可能。”萧仲麟语声徐徐,“朕要问你一句话,日后你是否愿意听从朕的安排,抛开个人恩怨,秉公行事?”
郗骁略一迟疑,恭声道:“罪臣今日进宫,便是甘愿听从皇上安排,听凭皇上发落。恳请皇上成全的,是体谅影卫指挥使的不得已之处,权衡她的过错与功劳。皇上若能予她功过相抵,罪臣万死不辞。只因她的过错,皆因罪臣而起,是该追究,但该担负她罪责的是罪臣。”
至于明月,那是不需提及的,明月不曾参与任何事,他从没给过妹妹这种机会。
萧仲麟深深地凝视着郗骁,唇角缓缓上扬,牵出的笑容很愉悦。
他对郗骁,一直都很欣赏钦佩。而那份欣赏钦佩之情,在此刻尤为清晰浓烈。
沙场上运筹帷幄,身先士卒,不顾自身安危生死。
朝堂上城府深藏老谋深算,年纪轻轻,却能与丞相为首的文官势均力敌。
而在情场上,情深至此,数年不改心迹,掀起朝堂腥风血雨固然不完全是为了深爱的女子,而到最终,他甘愿为那女子付出手中一切。
郗骁绝对是最出色的将帅、权臣,但绝不是合格的政客。
不,郗骁甚至根本就不是政客。政客绝对不会因为儿女情长放下权势,性命就更不要提了。
是真的。这是一个甘愿死于沙场、官场或情场的人,至情至性。
任何一种选择,不过取决于时间、际遇。
郗骁有绝对的优势,也有绝对的弱点。
而这样的人,恰恰是萧仲麟甚至任何一位帝王最需要的左膀右臂。
“走出这御书房的时候,你仍是朕的摄政王,绝非罪臣。”萧仲麟取出一道密旨,起身走向郗骁,递给他,“你关押贺家人等,对赵家父子动刑,都是朕授意为之。谁人问起,用这道密旨答对。”
郗骁接过密旨的时候,难以掩饰眼中的惊讶之色。
“此外,沈令言仍是影卫指挥使,朕还要她继续查证那桩悬案。”萧仲麟笑微微的,“至于你,日后要按照朕的意思,按部就班行事。短期内,有人会赞你大义灭亲;但到最后,你少不得落个六亲不认的名声。摄政王,受得住这些么?”
郗骁不由自嘲一笑,“罪臣自然明白,不论是最先想到的下场,还是皇上此刻安排的出路,都少不得落个六亲不认的名声。”
萧仲麟转身回到龙书案后方,“六亲不认无妨,对得起这些年追随你的将士就好,那些因兵部罪行埋骨沙场的人,朕与你,都欠他们一个交代。他们已死,无可挽回,但是他们的至亲,该得到朝廷应有的抚恤、更好的处境。”
郗骁想到自己亲身经历的惨重伤亡、无辜丧命的将士,心中酸楚至极。
的确,那些无辜丧命的将士,甚至没得到朝廷应有的抚恤——彼时国库空虚,户部能拨出的银两有限——这是就算天下将士齐心造反都不能改变的事实。他与裴显铮等人尽量帮衬那些已故的战友,但是,能帮的终究有限。
萧仲麟手撑着龙书案,凝视着郗骁,“那件事,朕有七分过错,余下三分,是你郗王府之过。”
郗骁黯然点头,“皇上言重了,归根结底,那件事是郗王府之过。”在昨晚之前,他一直认为那是皇帝、太后的罪责,看到贺戎、赵鹤的口供之后,才知道先帝、父亲、太后才是罪魁祸首。是他们,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