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终于下起来,我站在九曲木桥上,只想放声大笑,在这样一场雷雨之下,应当无人会听到我的声音。只是无论笑的多畅快,总有眼泪混进冰冷的雨中。
温度渐渐在流失,我拖着沉重的身子向碧霞宫走,不知亓茗去学堂时是否带了伞,正犹豫着是否差人给他送一把,便在碧霞宫外看到了昭帝的随侍。他恭敬地上前,直言昭帝宣我去御书房。
我随着宫人走,待看清眼前牌匾时,却发现自己正站在昭帝的寝宫外。那一瞬间,恐惧如水一般将我整个人裹住,我下意识地后退,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
几乎是半拖半拽,我被两个宫人一左一右架进了皇帝的寝宫。我惊叫出声,却在张嘴的瞬间被人堵住了嘴。挣扎间被人捏了鼻子,不知灌下了什么汤水,紧接着便被带到了龙床上。
那一夜的痛苦,似乎比被割去脚趾时痛上千倍万倍,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可以活的比死更加绝望。
第二日被送回碧霞宫时,阿茗已经去了学堂,我呆坐许久,亲自去小厨房做了晚饭。再看他最后一眼罢,我这样告诉自己,与其如此肮脏地活着,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我摩挲着手中的匕首,坐在窗边等他回来,直至等到夜已黑透,才看到被人抬进碧霞宫的阿茗。
他不知为何在学堂中了毒,请了太医却并未有起色,我差人去寻太医院医正,却被告知医正在皇后殿里。
阿茗意识有些恍惚,他握了我的手,口中一直唤着阿姐,我看着他因为中毒而痛苦到扭曲的面孔,又想起小时候他用滚烫的手为我擦去眼泪的样子。
我想起了母亲流泪的脸,想起了几年来一步步走向衰败的祖父和外祖家,想起了锦妃忧愁又温柔的笑意,最后定格的,却是昭帝和蒋皇后的脸。
他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总是让我恨不得就此死去,每一次觉得这便是极限时,却往往还有更加难以忍受的留在后面。我抬头望着头上的横梁,一时间觉得,这便是解脱罢。
就这样吧,就这样一起死掉吧。
我看向亓茗,却正对上他有些涣散的目光,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如许多年前一般,用已经泛黑的手为我擦眼泪,他的声音很轻,他说,阿姐别哭,我没事。
这一句话让我再也忍不得,我抱着他瘦弱的身子放声大哭。亓茗轻拍着我的背,手上动作却越来越轻,我抬头时,他已经再次昏死过去。
我真真正正地意识到,除了眼前人之外,我一无所有。我可以不再贪生,可是亓茗,他何其无辜。该报的仇未报,该还的情未还,该践的诺未践,卫寒酥,你如今有何脸面求死?
握了握亓茗的手,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碧霞宫,只是我后来才知,这便是此生最后一次握他的手了。
我在寝宫外跪了两刻钟,终于等到昭帝从蒋皇后处回来。我求他救亓茗时,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那一晚,我解衣裙的手抖得很厉害,却终究是换回亓茗一条命。
既然破了一个洞的船与破了十个洞的船,最后的结局皆是沉没,那便让这艘船再破的彻底些罢。
第二日,皇帝便下了圣旨,我成为整个皇宫中第一个有了封号与府邸的公主,有时想来,当真是讽刺的紧。
宫中嫉妒愤恨的目光我无暇理会,离开皇宫后,我行事比之前方便许多,便在公主府的花厅里第一次见到了我的未婚夫婿连易。
他俊美的模样并不令人意外,叫人未曾想到的,是他不俗的身手。将用来试探他的手下遣退,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终于知道他为何与父亲兄长不睦,他并不是如坊间流传的一般不成器,他只是有属于自己的抱负。
我拿出了十足的诚意,承诺许他昭国最位高权重的将军之位。他戏谑问道:“比兄长位高?比父亲权重?”我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却只嗤笑一声,起身便走。
我并不着急,只道:“若今日你不应下,便只能横着出这公主府的大门。”连易最终留了下来,此后无论坊间将他说的多么不堪,无论连老将军与连大公子怎样劝阻,他都未再动摇过。
我开始寻找父亲母亲的旧识,一点一点培植起自己的势力,终于在阿茗封王时,将他身边的人都换成了可信之人。
他封王时,昭帝问起封号之事,我便荐了广邑二字,彼时恩宠在身,便是再任性之事,昭帝应当也会应允。我又向昭帝索要兵力五千,他却以为女人掀不起风浪,爽快地允了我两万人。天下间从未有如此轻视兵力之人,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我将两万人交给了连易,收入府中的也人越来越多,借着男宠的名头,有用的人留在了我身边,该杀的人留在我身边后,便因着我的“荒淫无度”而永远留在了黄土之下。当街抢了长公主的驸马后,我的名声已经坏的不能再坏。
亓茗开始时便劝我适可而止,但是换来的永远只是与我无休无止的争吵,他变得越来越沉默,而其间我为了讨好亓萧,命人生生打断了亓茗的一条腿。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疼痛的样子却要面上带笑,心却已经痛的无法呼吸。我知道,那日断掉的,不仅仅是亓茗的腿,还有许多再也无法修补的东西,那些东西此前无法宣之于口,此后似乎再也无颜留存于心。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这里换了亓芊的视角来说,用了第一人称,所以写成了番外,而这个番外的某些地方与下文有些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