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开朗地大笑,“不劳兄弟了,我两天前已带兵攻下赵镇那一片,现在要去萧岭找吴将军复命,兄弟要不要一起去?”
那人先是露出惊喜的神色,后又蹙眉局促道:“我等刚应征入伍,尚无功勋,如何有资格去见吴将军?”
“什么资格不资格,肯上战场就是好儿郎。”崔温说完便欲上马,仿佛全身的力气又悉数回流,他笑意明朗如填满山河的阳光,“兄弟们若休息够了,我们——”
“现在就出发”几个字卡在喉中,被倏然充盈冻结了眼眶的血流淹没。他几乎来不及收回笑容,非常呆滞地看着,一直看到惊痛与愤恨如决堤洪流冲入脑海,促使他没有理智全凭本能地握起□□孤身扑了过去——
那又稚嫩又羞怯的新兵,就那样毫无预警地以又嗜血又恐怖的方式将利刃指向懒散地或坐或躺的义军,有些人在徒劳的惊惧间化作残败肢骸,更多的永远定格在想要捡起兵器反击的一刻,漫漫的鲜血流过草尖四下散开,为首之人嫌弃地看了一眼血泊间垂死挣扎的义军,侧目示意旁人擒住几乎疯癫的崔温。
崔温悲鸣间向他最欣赏最亲热的一个兵卒伸手,但见后者在又一阵刀光掠过之后仰面倒地再无声息,双目霎时充盈了血泪地嘶吼:“你们要干什么?!”
他眼见尸横遍野当下便欲引刃自决,却被一人扣住肩胛不得动弹,先前那人下马俯身对他深深一笑,道:“你不是要带我们去见吴将军吗?走吧。”
“你们是官军?你们想让我引你们入我方阵地剿灭义军?”他终于明白过来,极致的痛苦间反而衍生出慷慨无畏,“我生得义军之列,如今全军俱灭何堪独活?如今我追随兄弟们去便是,哪能效命你们这些豺狼!”
接着他闭目高呼,哀感行云,声凌旷野:“青天有道,逢朝必亡!”
那人听了眉眼间染上真切的赞赏,玩味道:“青天有道,逢朝必亡,好好,说得真好。你这村夫还真有几分见识。”
崔温闻言眼中磨灭了最后一缕神光:“你们不是官军……不是官军,那你们是什么人……什么人?”
☆、劫营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一个人读了很多书,但是他一直觉得不得志,于是他就去科考想做官,因为出身寒素虽然考试很厉害但只能当个□□品小官,但就是这么个小官,他依然处处受人排挤,根本当不下去。后来适逢天下多敌,他索性弃官投笔去读兵书习刀剑想要以武报国,最后发现这个国家很腐朽根本不值得,然后他去参加了起义军想自建伟业,可还是一事无成。最后他觉得自己走的全是弯路整个人生都是错误——”苏晋循循善诱地微笑,“你说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
泠儿摩挲着栏杆半认真地听着,结果越听越有趣终于不可思议地笑了出来:“天底下竟有这么惨的人?”
“故事而已,这不是重点。”苏晋非常遗憾手中没有东西可以敲她的头,佯怒道,“我是想告诉你想那些没用的还不如去读两本书!”
“读书……”她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直到犹自飘零的纤纤凉雨重新把整个人浇醒,“哎呀先生你别转移话题!主上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到时机了,是什么时机?”
苏晋半倚了栏杆无奈摇头,直到雨水浸抹的冰栏透过春衣撩起一层寒意才直起身子替她抹了一把雨丝润泽的脸颊,但听其溢满得意的清亮嗓音撩开雨帘如携春光:“先生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听到了一点,已经要开始动陈韶了对不对?据说他们一点防备都没有,整天就知道盯着那几个起义军的动向,我相信先生一定可以一雪苌楚门之耻!”
“陈韶征战多年决非等闲之辈,也不可过分轻敌。好在他们还全心全意信着那人应该没有差池,几日内大概就可以结束。”他摊开掌心看上面流珠般的雨水,复温和笑道,“回去吧。”
泠儿半是不甘地点头,却见他刚欲举步便深蹙了眉,异常痛苦地倾身,若非一手及时撑了栏杆,险些跌倒在泥泞雨水中。她急忙去扶他缓步前行,第一次真心地感到十分的酸楚,极少见地摆脱了对容清行毫无原则的个人崇拜低声道:“这么久了,先生每逢阴雨旧伤还是会发,主上当年下手也是太狠。”
苏晋忍了忍,竟还是笑了,攥紧了她的袖口又复松开,淡淡道:“如今想来,只恨其轻。”
连营寂寂,万帐无声,摇摇欲坠的星影弥漫开飘渺的光。他合上帐子又熄了烛火,在纯净的黑暗中和衣而卧,呼吸渐渐转作绵长。
连日来他睡得并不安稳,此刻却少有地酣甜,如有旋光的流萤和含粉的蛱蝶隔离了一切隐忧营造出一个清新的幻梦,梦里有青春而宁静的山河,暧暧惠风,青青柳叶,海水温暖,流云无声。是他或许在某个昔日有幸亲眼所见,却在漫长的苍冷夜色里业已遗忘的过往。然而这梦境并不长久,陆续有琐碎的杂音侵扰进来,并且持续扩大至整个梦境都不复存在。
他侧了侧身贪恋难得的安寝不愿醒来,直到被震天的噪声强行呼起方才蹙着眉忍着微微的头痛起身,接着在瞬间的清醒中疾步掀帐而出。
甫一踏入夜色便是一支流箭自面前穿风而过,他急收了脚步拦下一个兵丁厉声问:“这是怎么了?将军在哪里?张副将呢?”
那兵丁面无人色地惶惑摇头:“不不……我不知道,我们是遇袭了,但是开始根本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