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念阳眉心微蹙:“她挺好。”
齐林轻嗤一声:“还护短了?你也不看看那李韵迟为了你都熬成老姑娘了,你一句不合适就把人否了个彻底,对得起人家吗?”
“没什么对不对得起,人生苦短,没法凑合。”
“凑合?”齐林偏头,瞥他一眼,又笑着摇头:“她十八岁跟的你,一路从广州追到x市再到上海,可别说你们那感天动地的三年也是凑合?”
沐念阳闭了眼,缓和隐隐上涌的不适感:“强扭的瓜不甜。”
“你倒是给人家个把瓜扭下来的机会,每回见面都淡漠疏离,比陌生人还不如,过去的恩怨不管谁对谁错,人到底是个姑娘,你不疼着宠着也就算了,还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谁看了都心疼,再说你……”
“齐林!”他喊他。
齐林应了一声:“什么?”
“她过几天就结婚了。”他提醒。
齐林却没有就此打住的打算,等红灯的间隙,又转头看他:“她对那男的几分真情你会看不出来?那晚一伙朋友出去聚,那姑娘喝了烂醉,哭哭啼啼还念叨着你的名字,说什么不是你,和谁都一样,要我说,这婚就是结了,也长久不了。”
沐念阳没答话。
齐林又说:“我说你可真是铁石心肠,曲怀瑾都自愿退出了,你还犹豫个什么劲儿?不管哪方面来看,韵迟都比你那前妻优秀太多,错过了,有你后悔的。”
“你知道什么?”沐念阳略感头痛,本就因为晕机身体异样,这哥们儿非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有些不耐。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韵迟这几年过得不痛快,好好一个姑娘,硬生生被你逼成个林妹妹了,要我说当初你俩就不该处那一段,害人害己。”
沐念阳忽而低笑一声,带了些许自嘲嘲人的意味:“明知道没有结果,给她希望,只会伤她更深。”
“有没有结果不都是你说了算?”
“所以我知道没结果。”
绿灯亮起,齐林把着方向盘,车子驶出一段距离,仍是忍不住,又扭头瞅了他一眼,评价:“你这人,真够没心没肺!”
沐念阳掀起眼皮,眸光微暗:“你什么都不知道……”
会议来的都是圈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年过半百,或头发花白,或唇舌微钝,丢人堆里,谁又能想到这些人是神外科的顶尖专家?
沐念阳是参会人员里头年纪最轻的,却也是那一众大前辈最想见的。有人真心惜才,对他褒奖指导毫不吝惜,有人纯粹来看看这个被人夸上了天的后生究竟几分能耐,多少带了轻视不屑之感。
他概不在意,只圆滑应付。
几个专业话题抛出,众人皆将视线投在他身上,他目不斜视,坦然应对,对答如流,有理有据,让人没法挑刺。
被央着做了个详细讲解,原定会议时间已然过半,他再说了两句,便收了尾,荐了科室一前辈接上,自个儿又优哉游哉坐回角落的位置。
那前辈略感激地冲他点头微笑,他也冲对方点头示意,客套却做足了人情,同事做到他这个地步,也算有情有义。
他忽而想起多年前,在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了那前辈夺去那年职称名额时,曲怀瑾说他:“你就是个社会人,一招就把人都治服帖了,既让那前辈念着你的好,又平了别的同事的嫉妒不服,这种丧心病狂的法子,亏你想得出来。”
他当时回她:“你再长两年,兴许就知道这样为人处世能省多少麻烦。”
曲怀瑾不以为然,躺在他臂弯里:“一个家有一个就行了,夫妻两个都那么现实,指不定平日里对话都会多留个心眼,白白把距离拉远了,你负责人情世故,我负责天真烂漫,这大概也算男主外、女主内的特殊形式。”
他眼底带笑,轻吻了她的额头:“好。”
前几天她又说:“我发觉我真是年纪大了,除了钱还是钱,别的什么都入不了眼,心浮气躁,又被条条框框给框死了,见着谁都要腆着笑脸,明明大多时候心里是不乐意的。”
那是晚上十一点多,他们刚下了手术,没开车,循着医院后面的小巷往家走。
昏黄的路灯打在她身上,光影交错,使她看上去愈发瘦削小巧,眼睑微垂,小扇般的睫毛在她白净的脸上投下两团黑晕,她有些憔悴疲累,说话也有气无力。
那一番话大抵也是劳碌一天之后的无意义抱怨,兴许她自己也觉得说了无济于事,轻叹一声,低头看地了。
他便问:“你现在懂人情世故了?”
曲怀瑾扬手,顺了顺毛躁的乱发:“都是社会上讨生活的人,不懂些处世技巧,这日子可没法过。”
她还说:“我发觉你是真的会做人,不得罪人,还给人留了好印象,进退有度,活得轻松许多,我再努力努力,争取把你那套学个五六成,至少省了勾心斗角这一茬。”
四年未见,曲怀瑾变了。
褪去初入社会的懵懂青涩,敛了动辄撒娇耍赖的小伎俩,棱角尖刺被现实磨平,变得理性平和,待人接物自有一套,一派精明干练的女强人模样。
坦白说,这改变让他猝不及防,讶异之余,却也是欣慰的,曾经只会赖在他怀里撒泼打滚耍小脾气的小姑娘,终于也能独当一面。
这没什么不好,她只是有了一个三十岁女人该有的样子。
如果她能处理好那些“不怀好意”的毛头小子,就更好了。他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