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还拿着染墨的笔,小书臣叫的欢,一边叫一边在地上一蹦一蹦的,看得旁边的穗儿心惊胆战,连忙将他手中的笔取下来,真怕一个不小心就赏众人一道水墨添妆。
被叫了爷爷的长孙宇珩显然也很高兴,这含饴弄孙的日子,他自烟儿嫁给璟芝之后便开始向往,却也知道急不得,二人也刚刚成婚半年,璟芝又在朝堂刚刚显露锋芒,要想抱孙,还太早了。
所以当书臣满脸粉扑地冲着他喊爷爷的时候,那种喜从天降的感觉让他难得忽略了女儿,直径坐去了书臣的旁边,抱着乖孙儿,教他如何用笔书字。
长孙碧烟一旁看着,眼角又抽了抽,感情根本不需要她多做介绍,二人仿佛天生便认识的,见二人相见如故,她此刻站在这儿倒是显得多余了。
“爹爹与书臣如此投缘,不如女儿先离开,让爹爹好好与书臣相处?”她笑着问道,声音甜美,笑靥如花,可旁边的穗儿瞧见了却觉得少夫人的笑容可真是渗人啊,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
而逗孙儿逗得正乐的长孙宇珩无暇顾及女儿,只是挥了挥手道:“好,烟儿若是无事,便先下去休息吧,书臣这儿有父亲在,不用担心。”
长孙碧烟眼角又抽了抽,笑容非常尴尬地僵住,然后默了一会儿,低头又忽的笑了,笑容温和动容,她朝着穗儿看一眼,穗儿会意地跟着少夫人一同出了屋中,留长孙老爷尽情与外孙儿玩乐。
走出了屋中,长孙碧烟被阳光刺了一下眼睛,微眯着躲闪一会儿,低着头,忽然便想到什么似得,摸了摸自己眼角,随后无奈一笑。
什么时候,她竟然如此容易喜怒形于色了,这眼角再抽下去,恐怕不到中年便要提早长皱纹了。挂着抑制不住地笑容,长孙碧烟对穗儿道:“穗儿,你便在外边候着吧,若是爹爹和书臣有什么事再来我房中告知。”
“哎,穗儿明白。”穗儿福了福身,乖巧地应道。她看少夫人方才还笑得别有深意,此刻却又笑得面若春花,叫人好是费解。
点了点头,长孙碧烟漫步走在廊道中,神思幽幽,忽喜忽悲。她现在怕是越来越适应这样和美的日子了,对于苏长亭更是有些莫名的情愫,她不得不承认,此刻她竟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离开,舍不得这些待她如此好的人,可是这一切都非她的,都是死去的长孙碧烟的。她虽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是却不是一个盗窃别人的东西还能心安理得的人。
她要走,但是纷乱繁杂的事绊住了她,而她心中又明白,若是她主意坚决,那些繁杂的事根本拌不住她,说到底还是她自己存了舍不得的心思。
到底要如何,如何才能叫她甘舍一切,让她能够无事一身轻地离开。
刚刚进了屋中,便听见环儿从另一侧廊道进来,看见了她立即唤道:“小姐,您让我去取的冬衣秋袍都取回来了,可是先放在柜中?”
“放在桌上即可,我来整理,环儿你去书臣那儿,爹爹今日来了,你帮着穗儿照顾一二。”长孙碧烟看着环儿将取来的衣袍放在桌上,应答后便出了屋中。
见环儿走远了,长孙碧烟才缓慢地将门关上,包裹揭开,将苏长亭与她,还有特地为书臣做好的冬衣秋袍整理好,放进了衣柜中。
坐去桌前,那包裹用的布上还有一封信,长孙碧烟分毫不惊讶,拆开了信后,看了两眼便将其中的地契收好,全程她的神色不动,没有分毫的喜怒。
这日的午膳端上桌后,长孙碧烟惊讶苏长亭竟然真的会做饭,且做的还不错,比起府中的厨子竟差不了多少。
用完午膳后,穗儿抱着书臣回去午睡,环儿下去端上了三杯热茶便退下了。大堂中三人静默,长孙宇珩饮了一口茶后,才慢慢开口:“我今日来,其实是想要告诉你们,我打算辞官归隐了。”
他的语气缓沉,侧低着头,似在看自己手中杯,却又不像。
长孙碧烟看见堂外的光亮落在他的侧脸上,那松弛的肌肤纹理清晰异常,她忽觉心中一痛,有些于心不忍,却并没有因此心软,道:“父亲可想清楚了?意已决?”
坐在丈人身旁的苏长亭闻声看去长孙碧烟,似乎不认同她如此急于确认而不顾丈人感受的行径,却也没有阻止,只是说道:“丈人若是心中犹豫,还可以再想想,不必如此快下结论。”
长孙宇珩摇摇头,叹一声,又点点头道:“想好了想好了,如今璟芝你已经双目复明,在朝中势头正茂,有田阁老在,我也没什么能够帮你的,且你对烟儿的一片心,我都看在眼中,很放心。之前一直担忧的也不外乎就是这些,如今都不必担忧了,也是时候退下,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
长孙碧烟默然垂下了头,劝一个父亲离开自己的女儿,起先她是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的,可是如今她却觉得无法抬头面对长孙宇珩。
心起的愧疚怜悯,叫她不敢理直气壮地说让长孙宇珩放心的话,最后也只能强自欢笑着问道:“爹爹想好要去哪儿了吗?回乡还是去别处游玩山水?”
“爹爹半生宦海浮沉,如今终于一身清闲,难得身子骨还算硬朗,自然要多去几个风景绝美的地方看看,才不枉此生啊。”
苏长亭见他笑得轻松,心道长孙叔叔是真的愿意放下忧心了:“丈人每去一处,可要记得给碧烟与长亭写信,等长亭空了便也带着碧烟去寻丈人,游山玩水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