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当然是不理智的,甚至偏执的。可当他想起离别那晚,这个纯洁美好的女孩,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他,那么依赖那么期盼,他就完全无法接受她已死去的事实——尽管这时他怀中的女孩,已经没气了。
理科生的头脑,开始强迫性运转,他开始寻找一切可以证实顾彷彷活着的蛛丝马迹。他首先注意到的,是箱内的水还在上涨,并且是匀速的。这就意味着,是在人为控制之下,水箱开始注水的。也即,结合上涨匀速、水箱长宽高、顾彷彷的体积,他可以计算出她是在何时被掩埋,掩埋了几分钟……
一道灵光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心,他想起曾经两人亲吻得都快喘不过气,顾彷彷却得意地说说:“我的气一直比较长……谁憋气都比不过我。”还有,如果她是在清醒状态被溺没,为什么箱子和内盖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她是那样机灵的女孩,她是y比赛的冠军!她有意识的在保存体力,等待营救!当这个念头涌进脑海里,就如同一根针扎痛安岩的心。普通人的溺毙时间是6分钟,而顾彷彷若是有意闭气,也许能支持8分钟、9分钟,甚至10分钟!他在心中快速计算,他的脑子像一台电脑疯狂运转,10分钟!离她溺水刚刚过去10分钟!
他手忙脚乱把她放在地上,按照急救措施,开始按压她的胸口,并且人工呼吸……旁边的武警劝都劝不动,只当他已丧失了理智。他大吼道:“别吵我!”他一直按一直按,可地上的女孩始终没有动静。他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发出一声哀求般的哀嚎……原本已经气绝的女孩,突然咳出了一口水,睁开眼,看到了他……
你问我爱情是什么?
是惊鸿一瞥的初遇。
是羞涩而大胆的互相试探和靠近。
还是无穷无尽的思念和爱抚。
最后,是我握住你的手,看见天空之中,依然还会有繁星。
——
那是很久之后的一个早晨了。
简瑶是个能干的母亲,一早上的时间,把两个孩子叫起床,洗漱、穿衣服,又坐了早餐给他们吃,再让两人做完幼儿园的作业。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上午10点了。
她看了一下手表,说:“走吧,我们去看干爸。”
儿子薄简言简意赅地问:“爸呢?”
简瑶还没答,女儿薄瑶就开口:“那还用说吗?肯定是先过去了。他每年都这样。”
简瑶笑了笑,把两个孩子都弄上车。
公墓在城市西郊,开了许久才到。此时天空下了蒙蒙细雨,整座山看起来绿意朦胧。他们下了车,两个孩子在边上跑,简瑶在后面跟着。绕了几个圈,很快就到了。
两旁的树和草已经长得很高了,墓地一格一格的,这样的季节和日子,一个人也没有。远远的,简瑶就看到薄靳言一人坐在傅子遇的墓碑旁,双手搭在膝盖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还是老样子,黑西装,白衬衣,乌黑短发,白皙脸庞。修长的眉眼下,是挺拔高直的鼻梁。高高瘦瘦的样子,仿佛这些年根本就没有什么变化。听到孩子跑过来,他抬起头,露出不赞同的表情:“薄简、薄瑶,请在这里保持安静。”薄瑶朝他做了个鬼脸,薄简神色淡淡地抄手而立,看着坐在地上的父亲。
简瑶笑了,走过去。薄靳言也从地上站起来,将她搂进怀里,低头亲了一下。简瑶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丈夫最需要安抚的时刻,并不多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一起看这薄简和薄瑶把手里的鲜花、红酒,都放在墓前,一人叫了声“干爸”。
又在墓地滞留了一会儿,一家人上车返程。这时后排的薄简幽幽开口:“妈,今天既然大家心情不好,可以去吃鱼火锅吗?”薄瑶一扭眉:“最讨厌吃鱼了。”
薄靳言淡淡一笑:“呵……真没眼光。薄太太,我今天也想吃鱼。”
薄瑶嚎叫了一声:“妈,不要!”薄简露出微笑,也注意着母亲的神色。
正在开车的、身为一家之主的简瑶忍不住也笑了,说:“好吧,去吃鱼火锅,薄瑶我给你买一份煲仔饭过去,你最喜欢的。”“哦耶!”这下薄瑶欢呼起来。
细雨纷飞,路途潮湿。黑色大切诺基绕山而行,渐渐越行越远,驶入高楼林立的城市中。
……
许多年后,当我回首往事,还会想起半山上的那栋别墅。想起他穿着浴袍、戴着夜视镜,站在楼梯上,高高地俯视着我。也想起傅子遇在夜色里摇着手里的红酒杯,微笑说:“你能不能多走一步?当初我可是多走了许多步,才走到他的身边。”
想起在杀人机器案中,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倨傲又冷淡的笑,我知道这世上没有比他更聪明的男人了。也想起当我被谢晗囚禁时,看着他穿着黑色风衣走向我,眼神张狂、嗓音沙哑,可我知道他的眼里只有我;还有在那间让我们都心碎的仓库里,在悬崖下的深潭旁,他总是一次次坚定地向我走来。
我想我这一生,没有什么遗憾了。我遇到过一群志同道合的挚友,虽然有些人中途与我们分离。我和他一样,行走在黑暗边缘,看见过这世间最扭曲的丑恶,看见过一个个等待救赎的痛苦灵魂,也看见过许多许多颗,温暖而悲伤的心。
飞鸟停歇于树根之上。
树根深入地底,一生一世,不知疲惫,探寻光明。
我们相伴到老了。
——《他来